“谁是你干儿子?”临月转头,漫不经心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当我儿子的义父?最多算个哥哥。”
说着,举步走出了御书房。
“你曾经还差点成了我的皇后呢,我怎么就成哥哥了?”陈楚不服,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她的身后,“那我岂不是平白矮了一辈?不行,这样我亏大了……”
“天下想当我儿子义兄的人多如牛毛,你若不愿意,我可不勉强。”临月语气径自云淡风轻,丝毫没觉得他的意愿有多重要。
陈楚道:“我要当义父。”
义父听起来可比哥哥威风多了。
“也不是不可以。”临月道,语气悠然,“凤栖同意就成。”
陈楚闻言,表情瞬间就有些焉了,凤栖对他素来就有一些敌意,好像生怕他抢了他的妻子似的,整日防狼一样防着他,会同意他当他儿子的义父才怪。
但是义兄……
陈楚心里那个纠结,平白矮了一辈多亏啊,况且他都已经十五岁了,开荤早的那些都有自己的儿子了……
临月悠哉地回到别院,别院外面,安静地停放着一辆巨大的黑金马车,四周素雅厚重的帐幔垂下,遮得马车里密不透风。
左右个八名青衣劲装护卫沉默地站着,显然像是在待命出发。
陈楚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临月刚说他们打算回去凤苍,就真的要走了?这速度……要不要这么赶?
陈楚跟在临月身后踏进了别院,远远地就看见凤栖抱着儿子,坐在庭院的摇椅里晒太阳,椅子随着他身体的仰躺起坐,轻悠悠地晃着,看起来真是悠闲又自在。
陈楚嘴角轻轻一抽,觉得眼前这副画面真是分外和谐,举世无双的宸帝陛下,不但擅长做天下霸主,难道对做奶爹也格外在行?
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吗?
“凤栖。”临月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孩子,“陈楚来了,有话跟你说。”
凤栖漫不经心地抬眼,瞥了陈楚一眼,“朕以为宫里现在应该有堆积如山的事情等待着你去处理,怎么还有空闲出来串门子?”
窜门子?
陈楚闻言,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即日起,那些政务,嗯连同南秦这繁华的江山……我一并奉送给宸帝陛下了,还望宸帝陛下莫要推辞。”
“奉送给朕?”凤栖挑眉,注视着他局促的表情,“你这是送江山给朕,还是送麻烦给朕?”
陈楚一窒。
“南秦现在的朝政已经是一片瘫痪。”凤栖道,清雅的嗓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丝缕淡淡的轻嘲,“因为那几大家族的无能与叛变,还有诸多受牵连的朝臣,再加上你这个被幽禁了四个月的皇帝,持续了四个月的傀儡生涯所造成的后果,你大概并不知道有多严重,户部、吏部、兵部,现在皆是一团乱麻,国库空虚,军队军心涣散,朝政一片混乱……陈楚,你应该说,是请朕帮你收拾善后才对。”
随着凤栖一字一句说出口,陈楚脸色越来越红,几乎要无地自容,真恨不得地上马上有条缝让他钻进去才好。
他也没想到,短短四个月的时间而已,南秦的江山居然就被折腾到了这步田地,几乎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而且,这并不是两国交战带来的后果。
内乱猛于虎,果古人诚不欺我。而事实证明,他果然也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以前还没有执掌朝政大权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凤栖十三岁即位,虽然人一直不在朝中,却一直稳稳地操控着朝政的稳固,不管凤苍那些年的社稷安稳是这个天子的功劳,还是那些臣子的本事,至少可以证明,只要他待在皇位上一天,不管他在不在朝,不管朝政大权掌握在谁的手里,他都能保证凤苍政局的安稳。
而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一年前迫不及待地从摄政王的手里拿回了大权,然而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南秦在他手里就落到了这般地步……
与凤栖相比,他这个天子简直连人家的一个脚趾都比不上。
脸色有些不虞地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陈楚神色懒怠地叹了口气,“我是南秦的罪人,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陈家列祖列宗。”
抱着孩子逗弄的临月,闻言霎时脸色一黑,没好气地抬头瞪着他,“小孩子家家,什么死不死的?这副悲春伤秋的模样也完全不适合你,别装模作样。”
陈楚幽幽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道:“我们做个交换吧。”
“什么交换?”临月狐疑。
陈楚淡淡一笑,一本正经地道:“宸帝陛下帮我治理江山,我帮你们带孩子。”
此言一出,凤栖和临月脸色同时一黑。
“你想得倒真的是美。”临月哼了一声,“我的孩子让你带?你做梦比较快。”
第775章 黯然自责
要不要拒绝得这般干脆利落?
陈楚撇了撇嘴,“实话跟你们说了吧,现在的这一团烂摊子我是真的无力收拾,宸帝陛下也是个心怀天下的帝王,大概是不忍见到黎民百姓受到内乱牵连的,既然如此,不如送佛送到西,我代表南秦子民感谢陛下。”
说着,他站起身,冲着凤栖一揖到底,“求你了。”
这般能屈能伸的帝王,自古以来也真是少见。
临月嘴角轻抽,说是能屈能伸其实还真是抬举了他,说句不客气的,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小耍无赖而已。
不过,临月忽然蹙眉,抬眼看向凤栖,凤栖则是看着陈楚,皱眉沉思。
临月心里明白,虽然陈楚此前有言在先,但是凤栖此番来南秦却并不是为了南秦的江山,而此时看他的表情,似乎也真的是没打算接手南秦,所以面对陈楚的请求,他才开始考虑。
“凤栖。”临月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凤栖闻言,抬头看着她,缓缓摇头,“算不上顾虑,只是南秦的朝政现下的确是一团乱麻,别说天下归一之后有诸多事宜等着朕去处理,便只是南秦一国,至少也需要两年时间整顿。”
两年?
临月咋舌。
就算不懂朝政,临月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若说她方才还以为凤栖只是在吓唬陈楚,此时却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
凤栖本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况且他治理天下的本事卓绝,若连他都亲口说出需要两年,可见这几个月,南秦已经乱到了怎样的地步。
“怎么会这么严重?”
“南秦国力强盛,其实只是一个表面现象。”凤栖淡淡道,“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六部衙门,翻看了一些卷宗,才发现从摄政王陈若水执政期间,朝上就留下了很多的隐患。”
“少年天子当政,大权旁落,各大家族都在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为了笼络人心,陈若水对党羽家族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朝上贪墨严重,官员渎职,国库空虚,军饷皆掌控在陈若水一人之手。”
“一年前陈楚拿回了亲政大权,然而对于如何处理朝政却显然不擅长,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于被蒙蔽了视听。陈若水失去了主政大权,却也同时失去了镇压各大家族的魄力,于是朝上党派之争日趋严重,权臣变得越发肆无忌惮了些,朝政早在半年前就陷入了瘫痪状态。”
“皇帝被幽禁了四个月,因为叶家的事情闹得有些离谱,虽有上官风在其中阻挠,却也只能破坏掣肘叶家的行动,而无法从根本上阻止各大家族的腐败行为。四个月下来,南秦的朝政局势已经一片支离破碎,无法直视。”
没有任何的夸大其词,也没有一句冷嘲热讽,一句句平铺直叙的言语,以清冷好听的声音说出来,听在陈楚的耳朵里,让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真正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才意识到,朝政大事,江山大权,不是仅仅靠着少年的热血任性就能做好的,更不是他心里自以为是的,拱手让出江山便是舍生取义的伟大,就能磨灭自己带给南秦的这场灾难。
原来,夺回亲政大权不代表自己就有治理天下的本事。
原来,击败了摄政王,不代表他赢得了胜利。
原来,那些朝臣之所以强烈反对他禅位给摄政王,并不惜为此得罪了陈若水,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多忠君,也不是因为他们忠于正统血脉,而不过是因为,一个愚笨的少年天子远远比老谋深算的摄政王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