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关于凤阳的身份。”嘴里含着瓷片,秦凤阳回话却半点不敢迟疑,虽不甚利索,却到底能清晰地表达出意思,只是这代价却是瓷片划伤了口腔内壁,血丝不断地从嘴角溢了出来,“皇上问起了墨王府的事情,还有……主人的打算……”
“你是怎么说的?”
秦凤阳低着头,“凤阳只说了一半。”
说了一半,这个意思姬墨修自然听得懂。
秦凤阳隐晦地让皇上知道了墨王府的实力,知道了姬墨修手里所掌控的势力,这当然不是秦凤阳愚蠢到生出了悖逆的心思,而是因为,皇上本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他既然问起,秦凤阳身为臣子,不可能避而不答,他只能避重就轻地据实以告,也是间接地提醒皇上,不要轻易惹怒他的皇叔——虽然墨王对皇上一直庇护着,但是谁也无法预料,皇上以后有没有脑热犯蠢的时候。
在皇上突然问起这些事的时候,秦凤阳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担心皇上对上墨王,担心两人以后闹得水火不容,打破两人之间以往的和睦,所以才隐晦地透露了一些。虽是想让皇上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也间接地告诉皇上,墨王对皇位没有意图,这些年墨王对皇上的维护也是真心。
这是秦凤阳在皇上面前多嘴的原因,但是这个理由在姬墨修面前,却不可能成立,犯错就犯错,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被宽恕。
秦凤阳也并不知道,姬凉尘一直以来所在意的,压根就不是自己的皇位,所以他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也并非对他的皇叔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青华端来刚沏的茶,恭敬地递到姬墨修的手上,然后垂手站在一旁,低眉垂眼地沉默。
掀开茶盖,姬墨修漫不经心地垂眼,徐徐刮着水面上漂浮的茶沫,须臾,将茶送至唇边,优雅地轻抿了一口。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秦凤阳低垂着头,嘴角鲜红的血丝显得触目惊心,口腔里一阵阵刺痛却比不上心里的恐惧,对于他们这种自小经受过非人训练的人来说,这种过分的安静,更能带给人心灵上的震慑和不安。
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也只不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姬墨修放下手中茶盏,淡淡道:“即日起,朝政由你全权做主,皇上需要安心养病,任何事情都不必再去烦扰他。”
秦凤阳闻言,恭敬地低头应是,压根不敢去想,这番话对于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权力被架空,还是人身自由也受到了控制?
作为一国之相,秦凤阳处理朝政的能力毋庸置疑,在文武百官之中,他说话也自有分量,所以姬墨修的命令对他来说,也就是一道需要执行的命令,并无其他需要考虑的为难之处。
在他手里,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若有,他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姬墨修面前,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姬墨修抬眼,看了看外面天色,淡淡道:“晚膳之前你进宫一趟,告诉皇上,让他好好养病,身体调养得好了,本王会让温子轩进宫见他。”
秦凤阳依旧是恭敬地答了一声,“是。”
“回去吧。”姬墨修开口,淡漠的言语对于此时的秦凤阳来说,却无疑是恩赦。
秦凤阳自己都没有料到,此次走进王府,居然会这么容易离开,闻言几乎愣神了一瞬,才俯身叩首,“谢主人,凤阳告退。”
直到离开书房,秦凤阳才终于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脊背上,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十三影。”
姬墨修淡淡开口,空气中几道旁人察觉不到的破风声隐约响起,素来神出鬼没的十三影俯跪在外,影一开口,“参见主人。”
“风乾海近日动作过于频繁,靳家和明家似乎也有些不自量力,本王着实有些不喜。”
十三影中为首的影一道:“请主人示下。”
“十一,十二,十三,去凤苍,取明家家主的首级,给你们十日时间。”
“属下领命。”
“小八,小九,小十,你三人去取靳家家主靳寒的首级,同样十日。”
“属下遵命。”
“其余的人去西风一趟,风乾海的项上人头连同西风的传国玉玺,一并拿来本王面前,时间,七日。”
凤苍离大周较远,来回路上耽搁时间长一些,所以给了十日,而西风帝都距离大周很近,七日时间来回足够,至于杀人需要的时间——
两个世家门庭的家主,和一国君王的性命,不管在谁看来,几乎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连续三道命令从姬墨修口中说来,却仿佛是比喝水还要简单的事情。
不止他觉得简单,十三影似乎也同样这么认为,影一等七人俯首领命,没有半丝迟疑,“属下遵命。”
第665章 班师回朝1
寰宇历一千八百八十七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不管是对于君王朝廷,还是江湖草莽,甚至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今年都是绝对不平静的一年。
如盘龙之姿迅速雄踞于天下至尊的凤苍,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灭了九州大陆中的其中四国,却是并了原本的五国疆土——因为最早被北炎和赤唐瓜分的金腾,曾经也是独立的一国。
原本并不被人看好的凤苍,迅速成为天下霸主,而原本被公认为是强国的北炎,却如此迅速地没落,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凤苍以最强势霸道的姿态成为强国,被挑衅冒犯于前,兴兵反击于后,虽战争残酷无情,然而速战速决的雷厉风行之态,仍是将战争带来的伤害减到了最低。
所以,对于很多局外人来说,国家的崛起与覆灭,不过是君王与君王之间的生死游戏,只要没有导致生灵涂炭的后果,没有严重影响到黎民苍生的平静安稳,那么说到底,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逐鹿江山的游戏而已。
只是对于很多人来说,纵然与自己无关,他们仍然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或许说,有些事情本就是你不去关注,消息也自会送到你的耳朵里。
十月中,战王班师回朝。
镇住了青澜与东华,收复了赤唐和北炎两国兵马,凤苍疆土迅速扩大几倍。
凤栖下旨,将北炎并入凤苍疆土,改名为北地,北炎皇朝继青澜、东华、赤唐之后,成为苍寰大陆上第四个消失于历史洪流中的战败国。
曾经默默无闻的战王居功之首,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内,天下已无人不知凤苍战王之名。
而他麾下,也有数名大将于四国战争中脱颖而出,被逐番提拔,成为最贴近军权中心的心腹。
回到凤苍,便是来自天子的犒赏。
出征在外,性命悬在剑上,连征四国而自身军队伤亡将士不曾过万——精确的战亡人数是四千多人,伤者五千出头。
不管是主帅还是普通将士,这个数字已经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即便只有不到五千的损失,但是身为战亡者属眷来说,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儿子,孩子失去父亲,仍然是一件无法避免的痛苦。
君王下令从国库拨出纹银百万两,由战王全权负责抚恤伤亡家属。
对于全军将士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他们看到了君王的宽厚,看到了君王对子民和将士的爱护重视。
而比之更让人动容的,还有一件事,在战王班师回朝之后的一个月里,几乎让全军沸腾。
兵权对于天子来说,从来就是一件敏感的事情,战王于去年年末奉命出征青澜开始,手中所拥有的二十万兵马不断壮大,直到从北炎班师之际,仅仅跟随他返回帝都的,便有足足四十万精兵——这些还不包括被留在四国镇守的心腹大将,和融为各地的零碎兵马。
战功显赫辉煌,兵权在握,兼之战王又是皇帝之兄,拥有凤氏皇族血脉,在所有人眼中,皇帝不可能不忌讳——就算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辉煌显赫的战功,从来就是一柄双刃剑。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朝堂上,战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主动上交兵符之后,凤栖只是淡然看了一眼那块让人眼热的玄铁虎符,便淡淡道:“战争暂告一段落,四十万兵马你且安顿着,练兵之事不可懈怠。城南外的东西军营已有兵马四十万,由前左右二相负责,你的兵马可以安置在北郊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