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这主意变得这么快了。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伴随着一种熟悉的惊惧与慌乱,以及伙计与客人们不安的惊呼,让风无痕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心头浮现了一个想法,他抬眼看向凤栖,眼底浮现些许讶异,以及一点意料之中的了然。
凤栖依然稳如泰山一般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不大一会儿,门外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来,虽然并未刻意掩饰,但是下盘沉稳,走路如风,还夹杂着兵器摩擦的声响,风无痕知道来的都是高手。
而且,还是军中的高手。
“真够招摇的。”凤栖低笑着摇头嘀咕了一句,端起茶盏缓缓抿了口茶。
“客、客官……”门外,伙计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有军爷……”
下一刻,门被推开,呼啦啦进来了十几号人,立即把这个不算小的厢房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伙计脸色苍白不安,冲着进来的人低头哈腰,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军爷,您是要找什么人吗?小人或许可以帮忙,这样扰客不好——”
风无痕眼神淡淡一扫,什么也没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伙计,“今天的住宿以及饭账。”
伙计胆战心惊地接了银子,依旧在进来的一行军爷面前小心翼翼地道:“军、军爷……我们没犯什么事——”
呼啦啦。
下一刻,气势汹汹的十几号军爷身子齐齐矮了一截,“属下迎接公子回家。”
伙计一凛,没说完的话,瞬间咽回了喉咙里。
原来不是来抓人。
单手扶膝,身姿笔挺如松,恭敬中带着傲然不去。
这是……真正的军人。
视线不由自主地避开,伙计有些承受不住如此压抑紧绷的气氛,脊背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被唤作公子的人,又是怎样贵重的大人物?
凤栖懒懒抬眼轻扫,看向为首的年轻男子,无视他一身凛然如寒冬的气势,淡淡道:“阳奉阴违这一招使得不错啊,凌霄。”
“公子谬赞了,属下愧不敢当,车马已经备好,还请公子即刻启程。”
风无痕嘴角一抽。
谬赞?还真敢说。
凤栖起身,也没有为难他们,直接往门外走去。
边走却边说道,“这几天本公子身边缺个书童,凌霄,暂时委屈你一下吧。”
“是。”叫做凌霄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依旧不改冷峻的气势。
一行人尾随在身后,直接朝楼下走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侧目,官府的人向来是寻常人惹不起也不敢惹的,更何况,这些人虽然穿着便服,但是不管是从佩刀上,还是从他们走路的气势上,都一眼就能看出属于行伍出身,且个个气势非凡,他们就更不敢惹了。
大堂里的客人齐齐屏住呼吸,神色间难掩惊惧,安静地看着他们走出去。
客栈外面的长街上,乌压压的两排士兵整齐侍立,每人一骑,一眼看去,就知是不寻常之人。
街上行人都离得远远的,没人敢靠近。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队伍中间,众多官兵以护卫的姿态分开了前后。
凤栖见状笑了笑,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道:“一个人坐在车上未免无聊,凌霄,上车陪我下棋。”
“是。”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其他人也快速地上了自己的马,随着最前面的一声命令,队伍慢慢在长街上行驶起来,慢慢远离人们的视线。
所有人静默无声,然而他们身上流露出的那种训练有素的沙场杀伐之气,依旧让人体会到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位公子……看来身份不凡呀。”
良久,客栈角落里,发出一声了然的猜测。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显然是认同的。
当然,他们的猜测对于已经离开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他们听不到,也不关心。
棋盘很快在车里的茶几上摆好,凤栖神情悠哉地将白子黑子取了出来。
“你选黑子,还是白子。”
凌霄自上车开始就沉默地跪在一旁,闻言淡道:“黑子。”
凤栖点头,把黑子棋盒递到对面,凌霄不发一语,挪动着膝盖移到了茶几旁。
“八封紧急催返信,说说吧,宫里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凤栖执白子先行,语气淡然问道。
“没发生什么事情。”凌霄放下一粒黑子,语气也是淡淡,甚至比凤栖的声音更多了一丝峻冷。
第60章 能掐会算
“没发生什么事情?”凤栖手指微顿,抬眼扫了他一眼,“那就是你主动找死了?”
“主动找死的不是属下。”凌霄语气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垂着眼,无声在棋盘上走了一子。
主动找死的不是他,那么是谁?
“呵。”凤栖冷冷一晒,“你的意思是,主动找死的人是我。”
“属下不敢。”
凤栖冷笑,“真是欠修理。”
“主人若要修理属下,属下随时候着,但是如今九州大陆处处凶险,还有朝中豺狼虎视眈眈,主人不在宫里,若是万一遇上危险,岂不是把江山社稷置之不顾?”
“凌霄,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凤栖懒洋洋地扯出一抹笑,笑意却丝毫也未达眼底,“我那时已经说过,五年之内,一定亲手摧毁了这江山,你年纪轻轻的记性应该还没退化吧?江山社稷与我何干?”
凌霄表情没变,双眼始终维持着微微下垂的恭敬,只是他说话的语气,也十年如一日地淡漠,听不出一丝情感,“主人就算要摧毁自己的江山,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性命比江山还重要了?”凤栖挑眉,颇为玩味地看他一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命居然这么贵重。”
凌霄抿唇,不答。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凤栖的性命贵重与否,是从来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而且,我也没觉得我在冒险。”凤栖淡淡一笑,“你看,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危险境地,就是冒险。”凌霄态度虽然恭敬,却坚决,没有丝毫妥协软化的意思,“即便主人的武功很好,也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不能因为化险为夷,就否定了危险。”
凤栖在棋盘上放下一粒白子,语气变得有些冷沉,“所以,你这次也为了确保我的安危,而擅自出动这么多的大内高手和禁卫?一向把规矩与军法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凌统领,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
凌霄依然是那个回答,“规矩与军法固然重要,却都比不上主人的安全。”
顿了顿,他道:“属下触犯了军法,擅自调动禁卫离开皇城,这是死罪。主人安然回到帝都之后,就可以以谋反作乱的罪名处死属下。”
凤栖眯眼,周身冰雪之气弥漫,“你这是笃定我舍不得杀你?”
“属下不敢。”凌霄放下手中黑子,退后一步,以最卑微的请罪姿势俯跪于地,“或者,主人若现在就想杀了凌霄,也可以先给属下喂毒。”
话音落下,凤栖眸心一道冷芒划过,蓦地一脚踹过去,毫不留情的一脚直踢向他的胸腹,灌注着内力的一踢,直接让凌霄的身体如箭矢一般飞出了马车。
砰的一声,越过行走的众人头顶,摔在了一旁的路上。
众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而脚步微滞,风无痕转头看了一眼手臂撑地利落爬起来的凌霄,嘴角一抿,一丝无奈划过眼角,却什么也没说。
嘴角有血丝溢出,凌霄抬手拭净,压抑着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的剧痛站直了身躯。
“还没死的话,立刻滚进来。”
这句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凤栖的语气显得有些慵然,一点都不像刚刚粗鲁地把人一脚踹出去的模样。
凌霄很快又上了马车,照例跪下。
若不是胸口间的疼痛是真实存在,方才那一幕,就好似根本不曾发生过。
然而即便是疼痛,他在面上也从来不会表现出分毫。
凤栖却不再看他一眼,身子朝后靠了靠,舒服地躺在软榻上,闭着眼开始眼神。
清浅的熏香有安神的功效,有助于睡眠。
虽然对于一个真正的武功高手来说,几天不睡也感觉不到疲劳,但是既然没什么事情可做,现在又是晚上,睡觉定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