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听雨闻言,倏然一静。
凤天战也显然意外,剑眉下意识地轻蹙,却听云听雨道:“这么听起来,战王妃似乎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娇弱女儿家。”
娇弱的女儿家?
凤栖淡淡一笑,“能让皇后视为知己的姑娘,就算看起来娇弱,也绝不会真的娇弱。”
说到这里,他手上动作微顿,抬眼看着凤天战,“朕倒是觉得,你那位王妃胸有谋略,是个聪明的女子,若是作为军师跟着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句话无疑是夸赞。
除了临月,迄今为止真正能让凤栖真心夸赞的女子,可谓少之又少,而且这句肯定的评价可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了,而是他自己的感觉。
所以,凤天战沉默了须臾之后,道:“臣会斟酌。”
“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凤栖道,“太妃在府里应该等得焦急了。”
凤天战躬身,“是,臣告退。”
殿门被打开又合上,战王离开之后,勤政殿里只剩下凤栖和云听雨君臣二人。
云听雨有些诧异,“主上当真只是让战王回来探探亲而已?”
“要不然呢?”凤栖闲聊似的漫然开口,表情也放松了许多,“最近小日子过得还行?”
“托主上的福,臣好得不能再好了。”云听雨温润地笑了笑,眼底一片柔和,“不管是那些阴谋诡计,还是臣的感情,都已阴霾尽散,雨过天晴,臣感觉精神充沛,神清气爽,所以……主上现在可以毫不顾忌地压榨臣了。”
言语温润,笑容清浅,愉悦的语调毫不掩饰他近段时间的快乐心情。
然而对于刚刚与爱妻分开的凤栖来说,这无异于炫耀幸福的口吻,让他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没好气地瞥了云听雨一眼,“朕倒是想狠狠削你一顿。”
“……”
云听雨一静,有些懵地看着凤栖,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凤栖的不悦是为哪般,不由讪讪一笑,“臣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主上还请息怒。”
“哼。”
凤栖轻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批阅折子。
“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处置欧阳一族?”言归正传,云听雨抽出几本账册,“现在证据确凿,欧阳淳风和欧阳信父子曾经利用职务插手国库,中饱私囊,买官卖官,在六部安插亲信,并且控制着几个州城的税收,直到年前的秋税时还未知收敛。臣让齐渊去查了以往的账务,这些年他们仅是贪污的巨额银两,就足够欧阳一族满门抄斩了。”
“既然证据确凿,朕还留着他们做什么?”凤栖道,“木熙,把这些证据拿给凌霄,让他直接带人去欧阳府拿人,该怎么办怎么办,不必看任何人的情面。”
“是。”
对于他如此雷厉风行的决定,云听雨着实感到意外了,“臣还以为主上暂时不会动他们。”
“你以为?”凤栖扯唇淡笑,“朕不动他们,还留着他们取乐吗?”
“不是取乐。”云听雨摇头,声音始终温和如初,“臣只是以为,他们手里应该有主上想要的东西,或者是太后手里攥着什么筹码,所以主上才暂时没有将欧阳府连根拔起。”
筹码。
凤栖眉眼微沉,淡淡道:“筹码是什么,朕已经知道并且得到了,不过,这个筹码对太后来说,始终都只是心里的一个猜测怀疑而已,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与她相比,淑太妃才是那颗真正起作用的棋子。”
云听雨闻言,眉头轻蹙。
淑太妃和南秦的国师之间长达三十年的阴谋现已被识破,他作为一个被无辜牵连其中的受害者,此时再听到这件事时,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可以轻松地做到置身事外。
但是他家主子这番话里的意思,似乎远远没这么简单。
难道他们还有别的阴谋?
“南秦的国师虽然手段有些阴暗,但是目前为止,他的阴谋几乎已全部被识破,臣觉得,他的行动已经完全在主上的掌控之中了,皇后娘娘和楚神相大可不必亲自去往南秦。”
那个只会侍弄阴诡之术的国师,所玩的手段看似诡异莫测,然而细细掰开之后才发现,除了操控灵魂这样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其他的,不过是被无数人玩腻了的低级阴谋而已。
不足为虑。
此前他被心里的不安笼罩,所以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深思,此时才觉得,皇后和楚非墨离开凤苍前往南秦,应该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或者说,是有他们不得不去的理由。
“千九泽一直把自己视作一个高高在上的,拥有逆天之能的垂钓者。”凤栖说道,淡然的语气里隐隐能听出几分森然而讥诮的意味,“在偌大的水域里撒下渔网和几粒鱼饵,然后悠哉地欣赏着水里的鱼虾河蟹尽情厮杀,待弱者被消灭殆尽,只剩下最凶猛的那只,他才会出手收网,对付这只凶猛的,自以为已经成为胜利者的鱼王。”
千九泽过分的自负,让他完全了忽略周遭瞬息万变的危险气息,他的感官已变得迟钝,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人,试图操控天下的局势,成就他不断疯长的野心。
那份见了天日的血咒,不过是一个导火线而已。
凤栖曾经也没把这个人看在眼里,不过现在事实证明,千九泽确定有常人所不及的本事,“千九泽虽是楚非墨的师兄,但因为此前被困了十几年,这个师兄的邪术修为已经到达了怎样的境界,楚非墨不是很清楚,所以他需要去一趟南秦,弄清楚即将遭到反噬的千九泽,是否还在筹谋更极端的逆天计划。”
第330章 一朵烂桃花1
“千九泽暂时并不会理会他国之间的战争。”南秦边境的一个小镇上,茶馆客栈不计其数,已经离开凤苍半月的楚非墨和临月二人,就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对于楚非墨笃定的判断,临月挑眉,“为什么?”
“坐看他人厮杀,他只要做那只站在螳螂身后的黄雀就好。”楚非墨淡淡地嘲弄,“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哪怕凤苍现在灭了北炎,灭了大周和西风,他只要有足够分量的筹码,以及任何人无法阻挡的异能,他觉得,只要有那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就能实现他那不可一世的野心。”
所以,不管战火已蔓延至哪一国,对于胸有成竹的千九泽来说,都只是一件可以关注却并不需要操心的事情。
临月明白他的意思,却仍然觉得奇怪,“他固然可以不着急,但是叶潇潇有那么多的耐心吗?”
“叶潇潇?”楚非墨似笑非笑地扯唇,“这个女子压根没那么大的影响力,你可以不必把她看得太重要。”
临月闻言,嘴角一抽。
她从来就没把那个庶女成妃的叶潇潇看在眼里过,但是她看不看在眼里是一回事,叶潇潇和千九泽之间的事情,却是另外一回事。
在叶潇潇看来,千九泽是她的军师谋士,是她最信任的术士,他的一切筹谋都是为了南秦,是为了摄政王夫妇,是为了成就陈若水和叶潇潇的野心,而不是他自己心里不为人知的计划。
这两人皆是野心蓬勃之人,只是叶潇潇始终不知道,她只是被千九泽利用,成为他隐藏真实目的的一颗棋子而已。
若他日东窗事发,叶潇潇会善罢甘休吗?
思及此,临月问道:“南秦现在的局势如何?”
雄心壮志的君王都想统一天下,成为天下共主,可逐鹿天下是帝王们的游戏,尚未成为帝王之前,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那张让群臣叩首的龙椅。
“南秦少年皇帝陈楚,今年刚满十四岁。”楚非墨道,“按照历代皇室的规矩,幼主年满十四岁就可亲政,摄政大臣就必须交回摄政大权,但是南秦这位少年天子,暂时只怕还没有足够的魄力让陈若水听话。”
“没有魄力,我们可以给他制造机会。”临月勾唇轻笑,悠然地端起茶盏,“叶潇潇与千九泽打交道应该有一段漫长的时间了吧?而叶潇潇曾经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她成为陈若水的正妃,难说有没有千九泽的推波助澜。不管是陈若水与叶潇潇之间,还是叶潇潇与千九泽之间,甚至是陈若水与皇帝之间,都可以制造无数的话题与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最有趣。”
南秦没有内乱,但是少年天子与野心勃勃的摄政皇叔之间,一定是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