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平素这些威风凛凛的当家们,此时却是神情凝重,安静地对视之中,眼底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不安之色。
冗长的沉寂之后,坐在左右椅子上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转头看向坐在主座上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人试探着开口,“战公子,我们都是生意人,一切以利益为先,此时两国战争方起,正是战马与铁器生意兴起之时,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的损失可能将无法估计,战公子您看……”
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子面容俊雅平和,表情波澜不惊,正是战家马场当家主子战逍遥,闻言,他只淡然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边老板是觉得,战某此番决定,阻碍了你的财路?”
“呃,不不不……”那边老板闻言脸色微变,忍不住紧张地搓手,“战公子,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在跟公子商量吗?”
“没什么可商量的。”战逍遥眸光清淡,在其他几个同样忐忑不安的男人面上掠过,语气显得那么轻松随意,平和无害,“战某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各位如果觉得战某的话无需听从,战某不会勉强,只是今日之后,战家的生意与各位将不再有任何关系。”
“战公子!”堂下一人急急开口,“战公子先别急,我们并没有要违逆公子的意思,只是东华如今国难当头,我们作为东华的皇商,这个关键时候若是扯了君上的后腿,以后只怕无法与朝廷抗衡,一旦战争结束,皇上岂会饶了我们?”
况且,生意人虽不分国界,但是自己国家有难,他们难道不该伸出一把援手?
战公子是凤苍之人,他的意思在场的人谁明不白?这不止是他自己的态度鲜明,更是要他们这些东华的商人也间接地帮着凤苍对付东华……
有点过分了吧?
凤苍的人帮着自己的国家无可厚非,可要他们东华的商人,也帮着凤苍,反过来对付他们的主君,这个要求显然是无理至极的。
而且,此时这个攸关国破家亡之际他们不帮,以后只怕将彻底与朝廷决裂,皇商这个头衔也与他们无缘,从此以后,他们便彻底断了与皇室之间的财路。
然而,心里纵有诸多情绪不满,这些话他们却也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一丝半点也不敢流露出来。
“李老板多虑了。”战逍遥不疾不徐地开口,手里端着一杯茶却并未饮用,“东华国破,这里的疆土将插上凤苍的旗帜,夜临天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对各位秋后算账?”
这句话的意思是……东华灭国已成定局了?
在座的几人闻言,心情皆有些复杂,虽商人重利,真要说他们有多爱国未免矫情,只是毕竟也是东华子民,眼看着国家陷入为难,他们有力相帮却帮不得,甚至在背后插了一把冷箭——
直接断了军队的战马与兵器,这无疑是加快东华军队战败的速度。
若有朝一日凤苍大军兵临城下,他们算不算是东华的罪人?
“各位自己思量吧。”战逍遥似乎并没有多少耐心有他们周旋,也并没有要与他们周旋的意思,慢慢站起身,眸光始终平静如一汪清水,“这件事战某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及给各位一个建议而已,各位要不要照办,战某不勉强。战某还有事要办,就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了,告辞。”
“战公子。”众人纷纷站起身,不安地看着他,其中一人迟疑地道,“我们的抉择,不会影响到以后与战家的生意往来吧?”
“你们的抉择?”战逍遥淡淡一笑,“战某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跟清楚了,怎样抉择是各位的自由,战家的生意要与谁做,也是战某的权力,各位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这话里的意思……
众人齐齐一凛,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只觉左右为难。
现在天下情势如何,他们都无比清楚。
青澜短短不到二十日的时间就破了国,让天下多少人为之胆寒?身为其中之一的东华百姓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更是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凤苍军队有如神助,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青澜,让后者毫无招架之力,而青澜之后,就是东华。
六国兵逼凤苍,迫使凤苍皇后于凤凰山下举办擂台招亲,此时早已传遍天下,而凤苍最后的反击就是直接以铁骑精兵讨伐无理挑衅的青澜、东华两国。
多少心思深沉之人,暗自判断着东华的灭国之日何时到来,几乎没有人认为东华会赢。
值此国家存亡时刻,他们既是商人,也是朝廷与百姓同时关注的焦点,他们的举动会换来骂名还是赞誉,取决于他们自己。
商人从来就是自私重利的,帮助国家帮助朝廷是义不容辞之事,然而,以此赢得赞誉的前提条件必须是——他们不会断了自己的生路。
若生路断了,最后国家也保不住了,那么,他们将变得一无所有。
战逍遥似乎已经不想理会他们心里的想法,脚步从容地离开了正厅,往外走去。
“公子,”两个青衣侍卫恭敬地走近,“现在赶路吗?”
“嗯。”战逍遥点头,语气淡淡,“备车,即刻出发,去北炎都城。”
“是。”
不管是战逍遥,还是青衣侍卫,对于留在厅里的几个老板都不再关注——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已摆在眼前,无需再多关注。
第312章 君王无道遭天谴3
同样的奏报被一封封送至凤苍帝都和东华朝廷,一者意味着祥瑞,一者代表着噩耗。
时值年关,凤苍皇宫里已经开始了一年之中最喧闹的时候,而同样生出宫廷,同样高坐龙椅之中的夜临天,心情却愈发暴躁阴怒,如困兽一般因不安而愈发焦躁暴怒,因暴怒焦躁而愈发失去了理智。
二十万精兵铁骑逼向东华的边关城池,宜州。
高大厚实的城墙与紧闭的城门将凤苍兵马阻拦在外,城墙上的弓弩手乌压压一片,从远处看来,两军对峙,气势森然,充满一触即发的肃杀之气。
城楼之上,一身铠甲的中年将军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城下,虽气势沉着,紧锁的眉头却无法掩饰他心里的焦灼与丝丝慌乱。
二十万大军压境,便只是这份气势,也足以让城楼上的弓弩手们心惊胆战。
“盾牌。”
战王高居马上,虽立于城外,然整个人看起来却似居高临下一般,淡漠地俯视着城墙上的弓弩手。
身后将士闻令,刷刷出列,举高守里的盾牌挡在身前。
不是一排,两排,而是乌压压的几万人,牢牢挡住了后面的大军,以及弓弩能射到的距离。
“弓箭手。”
战王又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而淡漠,却能穿透全场。
城楼上的中年将军神情愈发紧张。
不管是谁,看见眼前这一支如此庞大,且气势凛然威慑的铁骑军队,都无法再保持从容的心态。
尤其是,他手下的将士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怖的,群狼生生嚎毙了战马的惨烈一幕,且眼前这支军队刚刚于几天前灭了一个国家——与东华短暂结盟的青澜。
宜州属于东华边关,这里的守城军曾经也久经训练,然而却尚未真正上过战场,在经历过凤凰山下那可怖的凶险之后,他们的状态尚未恢复,此时的战斗力,不如往常时候的一半。
因为士气失了。
且人数上他们也居于劣势,此时的抵挡不过是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等待朝廷的援军。
但是,从凤苍宣布讨伐青澜、东华两国开始,至今已过去二十几天,却到现在还没有朝廷军队赶来。
守城军士气日渐衰弱,几乎不再抱有期待。
战王眸光最后掠过城墙,缓缓举起了手,无情地下了命令,“攻城。”
高高的城墙上,不但准备了一排排弓弩,更有守城惯用的热油,巨石,还有火把。
只待凤苍将士攀上城墙,他们就将全力一击,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就支撑到什么时候。
因为一旦边关被攻破,接下来的几座州城将更无与凤苍大军一战之力。
但是任这位常年守在边关的中年将军如何想,也绝不会想到,战王麾下的大军攻城的方式却与寻常人不同。
没有城梯,也没有攀墙。
举着坚硬厚实的盾牌的大军,以并不快的速度整齐划一地往前移动,在他们队形移动的瞬间,城墙上射下无数的弓弩,弓弩击上盾牌,发出铿锵的声音,或沉闷,或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