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求因不求果
他们耗费那么长时间探索到达黄泉,最后回到云部,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浮庭钰将顾朝暮小心翼翼地安放至床榻上,顾南煊寸步不离地守着,苏七七见父子二人的氛围实在尴尬,丢下句“去找先知”就欲匆匆逃离。
浮庭钰冷声叫住她。
要和她一起去。
这简直一反常态。
苏七七之前见他俩秀恩爱多了,打心底里认为浮庭钰爱惨了顾朝暮,眼下顾朝暮还没醒来,浮庭钰却放任她不管要去找先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可说来奇怪,从拿到破痕之后,苏七七愚钝的脑袋竟然隐隐约约猜出了什么,她愣了片刻后,点点头,转身在前面带头。
浮庭钰的步子比她急切。
顾南煊冷眼瞧着两人走出去带上门,看顾朝暮昏睡不醒的模样,她眉目间笼罩着淡淡一层黑气,他茫然又委屈地扁嘴。
因为突然意识到,从前的娘亲神与魂早已灰飞烟灭,甚至被无情的岁月抹去,徒留名声可怜都留在世间,他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却赶得上娘亲存在这世间的薪火慢慢燃烧时。
他大概只算得上一棵没着没落的草——在已经记不清的娘亲心里,在讨厌魔族的爹爹眼中……
突如其来的感慨像汪洋大海淹没心头,顾南煊咬牙想着,不管怎么样,他非得护着娘亲,就算爹爹阻拦,他也会一直找,直到找到一个能让娘亲恢复的痕迹。
夺取破痕刀,汲取那股本来就是她的力量,便像是在万丈山石中开辟出一条陡峭的路。
对于以后的变化,浮庭钰心里再清楚不过,去先知家的路上,他脚下发虚,被顾朝暮昏迷前的一幕幕冲刷着脑海,竟倍感束缚。
直到苏七七略带忐忑的声音响起:“这就是先知家。”
并不起眼的小柴门,房子破败不堪。
浮庭钰对抗千牧野不算什么,要进这扇门,却像不得劲,十分吃力,唇启:“多谢。”
一只手推开门,苏七七看他脚步有些重,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过阴郁的原因,她被这股苍凉的气息感染了。
云部的日头沉入山中,余晖落寞收场。
先知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
他人却坐在院中,红泥小灶上煮着茶,看见浮庭钰并不意外,缓缓地说道:“老夫等待殿下多时。”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浮庭钰一身风尘仆仆,放在两旁的手不自觉颤。
先知颔首,斟满两杯茶。
浓郁的茶香四溢,和安神散的气息混在一起,搅得浮庭钰人心里不安:“我……在地下黄泉看到一些东西。”
任他风姿凛冽,骄狂桀骜,不可一世,也终于有了被驯服的时候。
浮庭钰从前不信命,不信因果,他心里隐隐有点明白,知道那些特殊的情感绝不是空穴来风,却不甘心承认,只好欲盖弥彰地请教这位传说中可通未来过去的先知。
他心里惶恐。
怕先知说出一点不如他意的话,那他会立刻掐断先知的脖子。但先知仿佛看穿了他的情绪,高深莫测地问:“殿下,你相信因果循环,命运不公吗?”
同他问顾朝暮的话一样。
浮庭钰蹙眉,沉黑的眸发冷:“什么?”
先知笑道:“世间万物变化无常,唯‘命运’二字亘古不变,殿下与老朽相见是‘果’,殿下心中疑问是‘因’。”
浮庭钰被他这话绕得不耐烦。
先知却依旧不紧不慢:“奉劝殿下,凡事求‘因’不求‘果’,才能至白头啊。”
沉吟片刻,浮庭钰点头:“多谢。”
好像他对顾朝暮的情感,一开始也只不遗余力地付出,从未想过回报。后来总是忍不住想求更多,倘若她不喜欢他,两人不过行至陌路。
顾朝暮和女魔尊的渊源,他也想有个结论,到头来却本末倒置,平白添了烦心事,让顾南煊对他心生忌惮恶语相向。
浮庭钰看山间白雾越发浓重,思绪乱成一团麻,恍惚间,好像看到顾朝暮那时与他初遇的情景。
姑娘洁净又素白的脸上,暗含秋水的眸狡黠非常,在听完先知对他的忠告后,却突然像日落西山般一点点黯淡下去。
很多记忆积重难返,感情却永垂不朽,浮庭钰离开时像个病中垂危的老家伙,身影摇摇欲坠。
怎么才能装作像无事发生的样子呢?
浮庭钰没回屋,安意知和苏七七去看顾朝暮时,顾南煊眼皮很沉,正在打盹。
眼下夜已经深了,云部周边野兽昼伏夜出,十分危险,浮庭钰实力不容小觑,两人都没太担心,反而顾南煊在看他尚未归后大发雷霆。
在顾南煊眼里,浮庭钰彻头彻尾成了个只为一己私欲的坏蛋。
苏七七为浮庭钰叫不平:“你一个小孩子都知道什么?!”
找不到顾朝暮和顾南煊时,浮庭钰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疯狂反复搜寻不曾放过一个角落,任何人看了都易动容。
苏七七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难以言语的感觉,她就是替浮庭钰说句,顾南煊都嫌她烦。
眼看两人都要吵起来了,安意知连忙提高声量打圆场:“小心别吵到朝暮。”
顾南煊紧张顾朝暮,一听便噤声了,只是目光像要将苏七七戳个对穿空,苏七七不愿吃亏地瞪回去。
安意知听刚在两人吵闹的内容只觉得发懵,以为浮庭钰和顾朝暮闹了矛盾,她不好多说,只能安抚顾南煊,让他去休息,她守着。
顾南煊睡意惺忪地摇了摇头。
容纳一股惊世骇俗的魔气没那么容易,以顾朝暮现在的身子,也根本接受不了速成,他下手封住了她的经脉,让魔气不能在她体内乱窜,得等到下半夜月亮圆时,慢慢替她疏通。
慢工出细活,好不容易等到下半夜,顾南煊进展极缓,苏七七和安意知刚他的护法,紧张兮兮地看顾朝暮,却不知浮庭钰也在窗外站着。
缺德地把糊窗子的白纸戳了一个洞,连顾朝暮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舍不得放过,浮庭钰站得脚有些麻,眼神前所未有的炙热。
顾朝暮于他,是场前所未知,却乐意冒险的劫。
第415章 重回天机学院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顾朝暮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她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明明梦境清晰,睁开眼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混沌中,可以模糊瞧见浮庭钰半倚在床边,手紧紧抓着她的手。
顾朝暮弯了弯眼,挪了挪位置去看浮庭钰睡着的样子,心如同小鹿乱撞,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鼻尖。
浮庭钰狠狠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顾朝暮“嘶”一声:“干嘛?”
狼崽子似的。
浮庭钰抬头,一双熬得血红的眼看着顾朝暮,盘根错节的想法在他脑子里停留了一夜,看顾朝暮安然无恙,随即便被他抹擦干净了。
轻轻吐出口气,宣王殿下恢复了不可一世的少年气,蹭了蹭顾朝暮被他咬疼的地方,头一次觉得想时时刻刻赖在她身边。
顾朝暮被他这股腻劲惹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顾南煊推开房门的动静解救了她。
看顾朝暮恢复如常,顾南煊暗自放心,掠过浮庭钰,手上拿的托盘放在床边,抬起一碗热乎乎的粥:“娘亲吃东西。”
说罢又提醒浮庭钰:“爹爹也吃。”
又乖巧又惹人疼。
顾南煊懂事,在顾朝暮面前绝对不表现出一丝一毫和浮庭钰争吵时的凶性,顾朝暮头昏脑胀地,感觉全身上下奇疼,意外没觉察出他们俩有事,伸手想去接过木碗,浮庭钰却抢先一步,拿了勺子舀起一口粥吹了吹递到她嘴边:“不烫了。”
顾朝暮低眉顺眼地喝了口,问:“咱们回来了?我是怎么晕倒的?”
浮庭钰动作一顿,面不改色:“那魂阵具有迷惑人心的本事,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
解释的听不出一点纰漏,顾南煊听他的说话就来气,收拾药瓶的手劲重了重:“我也没能护娘亲周全。”
顾朝暮不太关心伤势如何,又问:“那破痕刀?”
“拿到了。”浮庭钰卡在嗓子里那口气看她并没有怀疑才算顺过来,勺子递过去用粥堵住顾朝暮的嘴,“好好休息,等把精神养全了,我们就回去了。”
顾朝暮对此没有异议。
喝了粥吃了药,顾南煊大约是为了她能安眼,放了许多安神的草药,顾朝暮被伺候得服服帖帖,又昏昏沉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