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拔了李页的佩剑,自刎于当场。
李页忍着满腔的热泪,拖着痛哭的荣焉,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将他带出了皇城。
说到最后,荣焉的声音隐隐发颤,梁稷面上跟着浮现痛意,下意识地就按住了荣焉的手。
荣焉垂下眼眸,盯着手背上那处温热看了看,慢慢抬手将自己的手掌抽了出来,平复了情绪继续道:“所以李页与我是过命之交,若他都不能相信,这天下也再无可信之人。”
梁稷张了张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荣焉察觉到他的犹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恍若不察一般,收回了视线。
室内又重新安静下来,荣焉安静地饮着酒,梁稷坐在他对面,手中端着一杯热茶。
梁稷其实很想问问那一日荣焉与太子见面都说了些什么,那个齐家三公子,被太子带走的药童现下如何,心中却也十分的清楚,一旦开了口,眼下这种难得融洽的气氛就会烟消云散。
不如就这样安坐下去,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眼前这个人就还是前世被他放在心间的小公子。
梁稷沉默不语,荣焉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自重生以来,每每面对梁稷的时候,他都是敏感而又刻薄的,以至于此刻难得想要平和一些与这人相处,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他与梁稷之间,毕竟横跨着前世与今生。
荣焉连着看了梁稷好几眼,最终又端起面前的酒盏,喝了一大口。
“先前不知你如此善饮。”梁稷终于开口,目光却望向荣焉手中的酒盏。
“先前我也不知梁将军会滴酒不沾。”荣焉轻轻笑了一下,“总有些东西与我们料想的不太一样。”
梁稷微微抿唇,而后点头:“的确如此。”
他犹豫了一下,往荣焉的盘里夹了些小菜,又把几样糕点往他跟前摆了摆:“也吃些东西才不至于伤胃。”纵如此,却也没开口劝阻荣焉喝酒。
荣焉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之前那盘年糕:“李页方才带来的年糕,我知道你们徐人不常吃,梁将军可以尝尝,我们魏人有一句俗语‘年糕年糕年年高,今年更比去年好’,吃一块,大吉大利。”
梁稷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伸出手去,却是把方才荣焉吃剩的那半块拿了起来,毫不犹豫地送进口中。
荣焉瞠目,半天才道:“将军不必如此节约。”
梁稷将口中的年糕咽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水,看着荣焉徐徐道:“我吃过了。但愿你我今年都比去年要好。”
这一会的工夫,荣焉已经喝了许多的酒,头昏昏沉沉的,醉意若隐若现。却因为梁稷在跟前,勉强打起精神,笑着回了一句:“梁将军,子时还没到呢,还不是新的一年。”
梁稷看了他一会,才道:“那就但愿,每年都比过去一年要好。”
“梁将军还真是贪心。”
梁稷笑着摇头:“我想要的……其实并不多。”
荣焉与他四目相对,心间涌起莫名的情愫,他晃了晃头,轻轻摆了摆手:“人有的时候要的越少,越难如愿。”
屋内炭盆或许烧的太旺,让荣焉觉得闷热难耐,起身来到窗边,随手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呼啸的风声席卷而入,将远处的爆竹声也携裹而入,还有不远处偏院里正守夜的下人们传来的喧闹声。
梁稷默不吭声地走到荣焉身边,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顺着敞开的窗缝向外望去,正好看见院中央一大一小两只雪狮。
这段时日虽然天气一直很冷,但白日里阳光也很充足,两只雪狮化了冻,冻了化,早已变了模样。
“下次再落雪,我再重新为你堆几只。”梁稷侧目,见荣焉目不错睛地借着月色望向那两只雪狮,不由开口。
荣焉回手关上窗:“不用了,梁稷。”
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就这样直接地唤出对方的名字。
梁稷错愕间听见对方继续道:“我已经不喜欢雪狮了,你不用浪费心思了。”
见对方沉默,荣焉只是摇了摇头,又坐回桌边喝起酒来。
梁稷仍站在窗边,目光却一直在荣焉身上,看着他一杯一杯酒下肚,最后因为不胜酒力,趴到在桌上。
梁稷想,或许荣焉与自己一样,也有许多旁的话想说,却又都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氛围。
他苦笑了一声,上前看了一眼那个醉卧之人,伸手轻轻地将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而后将人拦腰抱起,轻手轻脚地放置在床榻之上。
与上次相比,荣焉睡得格外不安,不一会的工夫,眉头又重新蹙了起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遮在眼前。
梁稷将床帏放下,遮住外面的烛光,而后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掖好了被角。
夜渐深,外面也逐渐安静下来,梁稷枯坐在荣焉床前,直到听见隐隐传来的更声,才有了动作。他看了一眼那个兀自沉睡的人,低低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起守了岁。”
他盯着荣焉的睡颜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在他前额落下一个又轻又浅的吻,起身吹灭了室内的烛火,在深沉的夜色中,几乎是恋恋不舍地朝着床榻上看了一眼,转身出了门。
门开了又关上,发出一声轻响,床榻上原本正安睡之人,缓缓睁开了眼。
荣焉抬手,极为小心地在自己前额摸了一下,他想起方才那人珍重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间觉得莫名的酸楚。
自重生之后,他的睡眠就极浅,今晚又饮了太多酒,头痛难耐,梁稷刚刚把他挪到床上,他就醒了过来。
他却没有睁眼,梁稷守了他多久,他便躺了多久,直到那个吻落下,他仿佛已经死寂了许久的心,又泛起了涟漪。
好歹又过了一年,就当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
荣焉眼睫颤了颤,又重新闭上了眼,摸着自己的前额,慢慢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单位断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没来得及修文就先更一下吧,等有网了再修。
就,谢谢大家支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24章
再睁眼已是新的一岁。
荣焉感觉自己才刚刚合上眼,就被瑞银叫了起来,他酒意还未完全消散,靠坐在床边半天都没能掀开沉重的眼帘。
瑞银打了热水进来见他仍昏昏欲睡,语气变得急迫起来:“公子,今日要入宫参加大朝会,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徐国惯例在每年元朔日举行大朝会,届时不仅是朝中文武百官,各州郡官吏,甚至还有周边一些小国的使臣都会来到陇城参加朝会。
尽管荣玄早就恨不得亲手将荣焉撕碎,但明面上荣焉仍是魏国在徐的质子,这种日子自然不能缺席。
荣焉打了个呵欠,从瑞银手里接过温水浸过的布巾擦了擦脸,才终于睁开眼,完全的醒转过来。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天不是还没亮嘛,来得及。”
瑞银将布巾接过,一面伺候荣焉更衣一面忍不住道:“若是等天真的亮了可就来不及了。”他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桌案,还有空的酒坛,“公子昨夜这是什么时辰才睡,一整坛酒都喝光了?”
“不是你拿给我的吗?”荣焉笑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变,“再说,除夕夜不是该守岁吗?”
“那也不能都喝光了啊!”瑞银趁着荣焉漱口的功夫,转身收拾桌上的狼藉,又诧异道,“这两样是什么?我不记得昨晚我有拿这些东西过来啊。”
荣焉回头,刚好看见桌上那盘年糕,还有那碗已经凉透的元宵,眸色微暗,语气却十分平静:“我常去的那家做魏菜的食肆做了几样家里过年常吃的,专程拿来让宿卫给我送了进来,我见你们正热闹,没让他惊动你。”
瑞银听出了荣焉语气中的黯然,后悔自己为何在这时提及这个,也不敢再多问,生怕更引得荣焉的乡愁,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去给您找朝服。”
荣焉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朝桌上又看了一眼,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天不亮就要出门,朝服这样的东西瑞银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他手脚利索地替荣焉换好了衣袍,又戴好了梁冠,塞了个袖炉在荣焉手里,再用厚厚的裘衣裹在外面,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好了,公子,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快些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