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盘心里喊了个卧槽。
当年她被卖到牛家庄做童养媳,才八百个大钱!
二娘一忧一喜,忽然瞥见三娘在人后偷听,跳起来就骂,“还不是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现在把嬷嬷气走了!你得意了?”
“你别胡说,嬷嬷要走,那里是她做得了主的。”大娘拦住她,挡在两人中间,“三娘你别坐这里听我们说话,好么?”
叶玉盘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却没回屋,而是沿着抄手游廊里走走停停,散步似的。
眼看就要摸去小门,被小碧拉了回来,“姑娘别去。”
她道,“我没去,你看错了。”
小碧只好陪着三娘在抄手游廊散步,走了几圈,三娘终于没了兴致,肯回房了,小碧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没松多久。
第二天一大早,小碧大惊失色哄三姑娘起床,“来了个黑脸嬷嬷,听说自己带着好大一根戒尺来的,姑娘别睡了赶紧起来,二娘那边都已经打了水洗漱了!”
叶玉盘听见戒尺,腾地坐起来,“戒尺?还敢打我们?”
大嬷嬷都不敢动她们三个手指头一下,顶多是挨饿,禁足不出屋子。
难不那小主子觉得不打不成器,抓了个黑心的来整治她们?!
叶玉盘不及思考,匆匆整理好同大娘二娘来到正院,果然见到一位脸生的嬷嬷。
嬷嬷在正屋的八仙桌供了一把戒尺,目光森森然看向三个女孩,“老身夫家姓管,姑娘们暂且喊我管嬷嬷。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教养嬷嬷了。主子有命,别的不论,打架、自伤手足者,罚;口吐污言者,罚;行为不端者,罚;不服管教者,罚。”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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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要被打才能长记性。
被管嬷嬷按着头学礼貌学了七八年,叶玉盘勉强改掉一点点动辄骂人打人的习惯。
她以前在牛家庄的生存规则,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骂,骂不赢就跑。
现在这地方跟囚笼似的,她跑不了,人在屋檐得低头,只能暂时将乡下那两年学来骂人打人的本事藏着。
就是狡黠多事的二娘,也被教地乖了很多。
三个人慢慢长大。
叫叶玉盘疑惑地是,七八年里,不论她同二娘淘气到什么地步,那位六少爷再没来过,似乎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他一旦走了,就找不回来了。
“……你去么?”
叶玉盘一如往常坐在窗下,方才想太多,不晓得大娘二娘何时来了自己窗下,叩她窗子同她说话。
她没听清,推窗子再大一些,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忙用帕子举在额头挡了挡,问道,“去什么?”
大娘拦着说话不妥的二娘,“管嬷嬷说上元灯会,让咱们去见识见识。你去么?”
叶玉盘狐疑地看着她俩。
大娘被瞧得不自在,用帕子捂着嘴,“管嬷嬷说了,为怕咱们闹起来,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
二娘终于忍不下来,只高声道,“你若不去干脆说,大家现在就散了。”
叶玉盘瞧她心急难耐十分想去,又不愿拉下脸同自己讲和,用手扶着额头,悠悠道,“你若想去,喊我一声好姐姐,我自然答应你,咱们都去。”
“三娘!”“叶老三!”
大娘二娘她俩同时开口。
叶玉盘改口,“罢了,喊一声好妹妹听。”
二娘转身就走,大娘跺脚追了上去。
叶玉盘看她恼羞成怒,笑得十分开心。
吃完晚膳,大家还是一同高高兴兴上了马车,由管嬷嬷带着去逛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
六少爷李陵骑着马在东市骑着马办差,慢悠悠在东市大道晃着。
小厮安子从小道窜了出来,“六少爷!银子换好了!”他兴奋地举了举手里的钱袋,“换了许多大钱!”
“我瞧瞧。”
安子立刻给拿了一枚举手递给六少爷。
李陵捏着大钱,掂其重量,眉头不展。
安子随行旁边,瞧见自家六少爷心情不好,便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听来的趣事,“‘老爷’本来是不来的,不晓得听了哪一位的撺掇,竟也起了兴致出来逛灯市。去年这时候东市的麒麟灯那边走了水,老爷嫌晦气,谁想今年又要逛一回。您猜怎么着?”
小厮留了话头,十分期待的样子。
李陵把那枚钱丢给他,随意问道,“怎么着?”
安子神秘地凑到六少爷身边,示意六少爷附耳。
李陵略略弯下腰,心不在焉听他说什么。
安子兴奋地悄声道,“老爷在东市的兴政坊那边,遇见了一位美人!”扒拉扒拉说个不停。
李陵神色一顿,猛拉住缰绳,皱眉对安子道,“派人去辅兴坊看看,看人在没在。”
安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主子说的是内院的三位姑娘,立刻就去安排人手办事去。
一时半刻消息回不来。
李陵心思烦乱,干脆骑着马调转方向,迟疑着往兴政坊的方向前行。
安子给别人吩咐完,却见六少爷要走,忙道,“您还没办完差事呢。”
李陵看他一眼,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索性夹了夹马腹,竟朝着兴政坊的方向骑着马踢踢踏踏一路小跑地去了。
自家六少爷方才脸色太奇怪了。
安子抢了随行下人的一匹马,骑上后追赶六少爷。
才走到东市的大牌坊处,从辅兴坊来回报的人已经窜小道赶过来,对着安子耳语几句。
听完对方所说,安子眉头都要皱死了。
六少爷坐在马上,远远往大牌坊另一边望去。
大牌坊这边有城隍,有钟鼓楼,有京畿卫城防营的驻军,一路都没看见“老爷”,难道是去了西市?
安子急匆匆上前给六少爷耳语:“管嬷嬷带着三为姑娘出来观灯,说是在西市的太白酒楼安置了包间。——但是咱们的人去太白酒楼寻了一遍,却是去晚了,她们刚巧走去楼下看灯谜,管嬷嬷同大娘二娘一处,三娘同两个婢女及旁的仆妇一处。”
李陵猛回头,“她一个人?”
安子艰难地点头,这时节太容易走失个人了,“小的经叫人找管嬷嬷她们回去。这会儿她们可能都往辅兴坊走了。”
李陵气势骤然放开,厉声问道,“你方才说太白酒楼?”
“是,那里有个挺大的猜灯谜会。”
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后面穿过一条小巷,就是兴政坊的街尾!
李陵浑身冒火,加紧马腹,冲破人群疾驰向西市,朝着太白酒楼直奔而去,惊起一片尖叫怒骂声。
安子吓了一跳,赶紧拍马追了上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出来逛灯会的人,李陵即使再快速度,也费了极大力气才赶到兴政坊。
远远就看见保护父亲的汉子们,将那个通向太白酒楼后门小巷的方向,围得密不透风。
李陵的心沉了下来。
他跳下马,硬生生挤开人。
这些汉子都认得他,开了防卫让他进去。
李陵穿过人群,挤进了最前面,果然看见自己父亲正安抚一个哭泣的少女,少女低头蹲在地上不说话,只是摇头抹眼泪。
他却莫名的他松了一口气。
正待退出来,与老爷同行的二哥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拉住他,低声斥道,“嘿小六!你怎么在这儿?快快回去办差!老爷没瞧见你,我就当也没瞧见你!”
李陵顿了一下,看清楚是二哥,面无表情对二哥拱了拱手,“这就走。”
二哥回头瞅着那边的老爷,硬是把小六快快推走。
安子连忙给二少爷行礼,然后急急忙忙追自家少爷去。
这是做什么呢,来来去去的。
李陵挤出假的人群,很快混在了真的人群中,忍不住回头,……那个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二哥还没放弃走歪门邪道吗。
那根本不是叶氏!
他重新骑上马,直接往辅兴坊的方向疾驰。
辅兴坊大宅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集中在正院,管嬷嬷让人带着大娘二娘去休息,自己带着剩下的仆妇出门去找三娘,若是找不到人,大家都得死。
所有人跟着管嬷嬷出了门,朝着太白酒楼方向散开各自去寻,才走了一会儿,就听见烈马嘶鸣,马蹄声落在地上,如同敲着震鼓。
李陵远远看见大张旗鼓找人的管嬷嬷,冷声喝问,“谁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