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溪闻言,不由地想起这会儿正强打着精神出席宫中节宴的英国公夫人,难免又是一阵神伤。
“安妹妹,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人?
“她痴慕三哥,设局陷害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把寿阳公主也牵扯进来,这不是拿整个英国公府的前程做赌吗?我们家有哪里对不住她?她要这样来害我们!
“想母亲当初不惜用权势施压,宁可让人指摘英国公府以势欺人,也要将她从继母手中救出来。你不知道,她刚到府里时,明明有三岁了,瞧着却跟一岁多的孩子似的,又小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了。眼神怯怯的,给她什么东西她都不敢伸手去接。把母亲心疼得哭了好久……
“母亲用心娇养了她十余年,吃穿用度、请师教习,哪一样都不比对我这个亲生的女儿差。更是时时教导我们几个,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
“可是她竟然差点把母亲给活活气死了,甚至还在母亲气倒昏厥时冷眼旁观、恶语相向……
“你说,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黄宜安由着张溪边哭边说,直到她将心中的郁气不满都倾吐出来为止。
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伤痛时无人可诉的寂寥与惶惑了。那种寂寞无助会让人绝望,渐渐地被心底的恐惧与黑暗所吞噬,到最后,只剩下一片荒芜。
为了不让自己陷于如此悲凉而绝望的境地,所以前世她才会努力学习各种技艺,在无聊而漫长的岁月中,自我救赎……
见张溪神色平静下来,黄宜安吩咐兰心:“去打盆水来,伺候你家小姐梳洗。”
兰心连忙擦干净了眼泪,恭声应诺。
黄宜安则将张溪扶进了西厢,点了灯。
不多时,兰心打了水进来
黄宜安一抬头,见兰心亦哭得双眼红肿,笑叹道:“瞧瞧你们主仆两个,眼睛一个赛一个地哭成了核桃。”
听张溪说储妈妈彻查之后,揪出了不少被明缃暗中收买的仆妇小厮,其中在上次赏桂花会上帮着算计张池的就有数人之多。
对比之下,兰心实在是忠心可嘉。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家小姐这里不用你伺候。”黄宜安笑道,“你去厨房请王婆婆煮几个鸡蛋,拿过来。”
兰心领命去了。
张溪自己净了面,又拿帕子浸了水捂在眼上消肿。
黄宜安则拿着梳篦,替她重新梳了螺髻,又将珠钗一一簪好。
不多时,兰心拿了煮好的鸡蛋过来。
“把鸡蛋剥了,在眼睛上滚一滚,能消肿。”黄宜安笑道。
兰心应诺,先剥了两个鸡蛋递给张溪,才又剥了自用。
如此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都收拾妥当了。
张溪看着手里的鸡蛋,喃喃道:“唉,也不知道母亲这会儿在宫中如何了……”
想到母亲气郁体弱,却还要到宫中赴宴,强颜欢笑地应酬,她就心疼得不行。
按理,她也应该陪着去的。
可是母亲却担心她年纪小,遮掩不住情绪。
“宫中节宴,两宫太后在上,宗亲贵眷满堂,你若是因家中之事一时来了情绪,不仅会让人怀疑缃姐儿突然回明家这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于缃姐儿名声不利,还可能会得罪贵人。
“再说了,有你兄嫂们陪着我入宫,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若是在家中无聊苦闷,便去黄府寻黄小姐说说话、散散心也行。正好把御赐的月饼送一匣子过去。”
都到这地步了,母亲还顾念了明缃的闺誉前程,可是明缃呢……
第64章 当皇后吧
明府,明缃推病躺在屋里,并不参与所谓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
反正即便是她去了,也不过是得父亲几个冷眼,继室几句火上浇油的劝说罢了。而那些所谓弟妹,若不是贪图她从英国公府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只怕连一声“姐姐”都欠奉。
这个家,早就不是她的家。
她曾经以为英国公府会是她的家,可是没想到……
明缃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别人的家,永远都不会成为自己的家。
而再亲的亲戚,也永远都不会拿你当一家人。
“小姐,郑小姐来了。”兰芳垂目禀报道。
东窗事发,表小姐被遣送回府,她虽然未曾参与其中,却因为夫人担心表小姐回了明家会受人欺负,一并被打发了来,继续伺候表小姐。
幸而她爹娘苦苦哀求,夫人又挂念表小姐,便仍留了她的身契——若她成了明家的丫头,又怎么能威慑明老爷和继夫人呢。
明缃瞥了兰芳一眼,冷淡道:“请她进来吧。”
若是兰芳肯帮着她,说不定上回就成事了。
要不是眼下还用得着兰芳英国公府世仆的身份,她早就远远地把人给打发了。
不多时,郑玉烟走了进来。
“听说你回家后便病了,我趁着今夜上街观灯,特地过来瞧瞧你。可好些了?”郑玉烟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温声关切道。
明缃瞅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郑大人和郑夫人现在还拘着你吗?”
郑玉烟脸上的温情关切顿时一僵。
自打上次储妈妈亲自“送”她回家,爹娘得知她闯下大祸,又气又急,一顿打骂之后,便将她禁了足。
过几日,得知明缃被遣送回了明家,而爹娘的气也渐渐地消了,她这才找个机会,禀明双亲她是被明缃“胁迫”的,而英国公夫人为了保全明缃的颜面,不顾情由将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爹娘这才放宽了对她的管束。
饶是如此,今日的出府的机会也是她再三央求,又找了姐妹做掩护才得来的。
她为了明缃受了这么多罪,怎么也得讨些利息回来。
不过一瞬,郑玉烟脸上的关切便又重新真挚起来。
“爹娘拘着我,也是为了我好。”郑玉烟怅然叹道,“不然国公夫人怎么会满意?”
见明缃眼底闪过一丝晦色,郑玉烟心中暗讽。
到如今这地步了,明缃竟然还跟她摆什么英国公府表小姐的款儿!大家一个席上一个地下,谁又比谁体面到哪里去!
“你这么说也对。”明缃冷笑道,“可是郑家小门小户的,如何能与英国公府抗衡?你难不成就打算这么一辈子都缩在家里?”
她当然不肯了!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明缃说,反正说了也没用。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郑玉烟无奈笑叹道,“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明缃知郑玉烟心中不甘,遂借口换茶将兰芳给打发了出去。
待人出去了,明缃立刻坐起身来,凑到郑玉烟耳边,笑道:“眼下就有个机会翻身,端看你想不想要。”
郑玉烟心中一动,抬头对上明缃那似笑非笑、半讽半诱的眼神,咽了咽不存在口水,低声道:“愿闻其详。”
什么矜持面子?
都得等得了里子、有了底气再说。
明缃勾起唇角,轻声道:“当皇后!”
……
郑承宪下衙之后,到礼部衙署转悠了一圈,见郎中明达从公房踱出,连忙迎了上去。
“明大人。”郑承宪拱手对笑道。
明达一愣,打量了一眼,恍然道:“原来是郑大人。”
礼部和户部的衙署挨着,日常总有碰面的时候,再加上明达有心钻营,因此对于六部主属之官大都认得。
“不敢不敢。”郑承宪拱手堆笑谦逊道。
明达是正六品的礼部主事,他却是从九品的户部司务,在明达面前怎么称得“大人”二字。
“不知郑大人等在此处,有何事赐教?”明达温和而不失倨傲地笑问道。
“不知明大人可有闲暇,下官想请您去醉仙楼小酌两杯。”郑承宪拱手笑请。
明达闻言微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郑承宪一眼。
从九品的户部司务,能请人吃得醉仙楼的酒席?
要知道,醉仙楼一顿饭下来,最便宜也得差不多二两银子。
郑承宪见明达没有直接拒绝,暗自松了一口气,趁势伸手做请道:“马车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明大人,请。”
“那明某就却之不恭了,请。”明达含笑应道。
他倒要看看,能让郑承宪下如此血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