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安抿唇一笑,半真半假地回道:“这是臣妾的独家秘方,轻易可不外泄的。否则散布出去,将来的某一日,陛下岂不是要去别处吃茶了?”
祁钰哈哈大笑,心情也松快不少,遂不再追问此事。
“皇后娘娘真是心灵手巧,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祁钰打趣道,“纸鸢、花灯、膳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黄宜安微敛双眉,叹息一声,良久,才轻叹一句:“有啊,臣妾不知道该如何让张首辅尽快名正言顺地夺情视事,以宽陛下之心。”
祁钰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却并没有松开牵着黄宜安的手。
黄宜安见状,心中略定。
这本就是一次极危险的试探。
若是祁钰疑心她想插手朝政,那么从此两人之间将生出嫌隙,再难复先前的亲密;若是祁钰只当她是心疼他忧思难解,那么感动之下,将会更加怜爱她。
黄宜安在赌,赌一个未来之路的抉择。
成,则从此努力做一个像孝宗皇帝的张皇后那样一生独占皇帝的皇后;不成,则尽早抽身,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换取一生安稳顺遂。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黄宜安心里却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若是祁钰再这么温柔深情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前世那颗千疮百孔却坚硬通透的心,可能又会被染上一层绯色,陷入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就会戛然而止的深情里。
为了报答祁钰之前的善待,现在,她把决定权交到他的手中。
祁钰敏感地察觉到黄宜安这句话不好接。
作为皇帝,而且还是自从登基起便被人牢牢地掌控着的皇帝,祁钰对于有关朝堂之事本能地有着防备猜忌之心。可是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张圭和冯永亭,也不是李太后,而是黄宜安,这让下意识地就松懈下来。
这种放松毫无来由,可是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人是值得信任的,如果错过了,他将后悔终生!
难道是因为吃人嘴短?
……
祁钰想了许多,但其实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这一瞬,黄宜安神色未变,就这么默默地陪伴在祁钰身边,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然后,话未落音多久,她就听得祁钰叹息道:“朕也想早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朝堂之事,哪里是朕怎么想就怎么样的?你就不要跟着劳心了。”
虽然没有告知黄宜安朝堂之事,但是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松开牵着黄宜安的手。
黄宜安心中大定,柔顺地点头应下,又关切道:“方才听田义说陛下龙体不适,可要宣御医来看诊?”
祁钰摇摇头,道:“不过是打了个几个喷嚏罢了,正好借机躲开那些人的吵吵闹闹。”
说罢,祁钰岔开话题,随口问道:“朕听说张小姐今日进宫来了,怎么没有多留一会儿,你们正好好好地说会儿话。”
黄宜安闻言心中一动,遂笑道:“陛下怎知我们没有好好地说话?您可知张姐姐今日来,都跟臣妾说了些什么?”
“什么?”祁钰随口问,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黄宜安不再追问张圭夺情视事一事就好,要不然,他真的不知应该如何对答,才是万全之策。
黄宜安将祁钰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笑道:“她呀,说是永昌伯府的小公子前日娶亲,陛下特地派人去她家园子里抠了块石头,送去永昌伯府做新婚贺礼。”
话一出口,黄宜安便见祁钰神色微变,竟有些赧然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第162章 一起叛逆
黄宜安心中偷笑,面上却神色不改地继续说道:“臣妾还奇怪呢,难不成那块石头竟是什么珍异的天降陨石不成?竟值得陛下特地派人抠走送去永昌伯府做新婚贺礼。
“谁知张姐姐竟说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路边石头,院子里的小径旁堆叠得到处都是。
“张姐姐还托臣妾问陛下,难不成那块石头有什么他人没有留意到的特异之处,所以陛下才要特意派人抠去永昌伯府做新婚贺礼呢?”
祁钰神色颇不自在,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想不开,竟然提张溪来岔开话题。
这可真是刚爬出一个坑,又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坑。
他堂堂皇帝陛下,难道要承认自己是为她不平,因此特地小心眼地在赶在明缃大婚之日为她报仇吗?
而且还是当着正主儿的面……
祁钰目光躲闪,余光无意间瞥见黄宜安打趣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揶揄他呢!
“好啊,你竟敢打趣朕!”祁钰哈哈笑道,扑了上去。
晴日风光好,帐内鸳情浓。
……
且说张溪回府之后,便将今日与黄宜安有关张圭夺情视事和新政施行一事的谈话,一一禀报给英国公夫妇。
英国公夫妇听完,俱都放下心来。
既然皇后娘娘都说英国公府无事,那必然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场风波。至于如今朝堂上斗争的双方到底谁是“河东”,谁是“河西”,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事情了。
英国公夫妇相视一眼,心中俱是感叹不已。
当初立后的诏书传布天下,他们只是憾恨两个孩子今生无缘,谁知如今那无缘的“儿媳妇”,竟然成了帮助英国公府平安度过此次危机的贵人。
如果没有皇后娘娘的这句话,只怕忧急之下,英国公府会不得不卷入这场纷争当中。毕竟他们心里早就对张圭和冯永亭之流十分不满。
……
接下来的两日,朝堂上吵闹得越来越厉害,不少人都因此被廷杖,却依旧无法阻止越演越烈的形势。
黄宜安见祁钰眉头越锁越深,便也没有提出宫回家探亲之事。每日只用心照料他饮食起居,拿些话来宽慰他。
至于张圭夺情视事一事,她没有再提过一句。
哪怕是一人独宠的皇后,有些底线也不要轻易去挑战。
如此过了三五日。
黄宜安算着时间,去小厨房忙活了半天,整治出一桌菜色丰富的席面,等待祁钰踏着暮色归来。
夕阳隐没,霞光漫天,映得黄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整座皇宫如一片耀目的赤金世界。
祁钰便踏着这漫天的霞光,眉目舒扬地回到了坤宁宫。
刚进门,便闻到了他最喜欢的那几道膳食的香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与闻声迎出殿门的黄宜安正好相遇在敞阔的院子里。
漫天霞光映在黄宜安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温柔地包裹起来,本就白皙的脸颊此时看起来更是透亮,神情温和恬静有如观音座下的玉女。
祁钰不禁加快了脚步,上前一把将那满身映着霞光的姑娘抱在怀里,眼中的笑意似乎也被这霞光映得闪闪发光。
黄宜安被祁钰这动作惊得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虽说两个人日常也不避讳在宫人们面前亲密,但那也仅限于牵个小手之类的,像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一众宫人抱个满怀的,还是第一次。
然而受刚伸到一半,黄宜安又收了回来。
皇帝都不怕人议论,她怕个什么劲儿?
这又不是前世群狼环伺的险境,整个后宫就一个皇后呢!
于是,黄宜安收回手,安心地窝在祁钰双臂围成的港湾里。
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她就直接以一句“臣妾不敢有违圣命”全部都推到“罪魁祸首”的头上好了。
祁钰感受到怀中人从推拒到顺从的变化,心情越发飞扬。
越长大,他就越不愿意继续被张圭、李太后,还有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礼仪束缚得动弹不得,总想着有一天能够挣开所有的枷锁,快活地做一回自己,而不仅仅是众人心中期盼的明君圣主。
可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人理解他,更不会有人赞同他。
直到这么森严的宫殿迎来了一位敢于对他说“不”的女主人!
这让祁钰觉得按部就班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生动鲜活起来,他开始隐秘地期待,或许有一天,两个人不仅仅是作为帝后,而是作为祁钰和黄宜安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知道这很难,但是他愿意去尝试。
现在证明,他的尝试是对的!
譬如眼下,她就在这偌大的庭院里,在一众宫人的面前,和自己相拥在这漫天璀璨的晚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