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默最开始就是叶家的棋子，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小白霆一定会遇见小叶默，或者说，如果一开始知道白家继承人是白封，他见到的就是白封了。
像他这样的孩子有不少，都被叶家聚集起来“养着”，其中有真正的叶家人，也有不是的，但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甚至奢望那一点点温暖，或者早早被养出了野心。
在那些孩子中他太普通了，他不过是喜欢画画，而后来，后来他喜欢在人身上画画，手术刀就是画笔，在画纸上兴奋地舞动，骨头、血液、内脏和灵魂，愈合后不会有伤口，他却会记得他的每一张图画。
他很爱他的画，可他已经很久不能拿起画笔。
呐，其实他也不算最普通的，至少他长得好看，虽然性格孤僻了点，奇怪了点，但那张脸，几乎没受过伤。
直到这张脸被大人们发现，他被围在人群中间，他们高谈阔论，赞赏他的容貌、身体、身高以及年龄，还谈论着日后他的归属——也就是到底送给谁。
他们没有丝毫顾忌，说着这些事，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他呆呆站在圈子里，低头不说话。
他有了更光鲜的外表，却日复一日沉浸在肮脏的内在里。
他忘了大人们谈论他的神情，也忘了曾经遭受的不公的对待，他真心的把见到的小哥哥记在心里，想要再见到他。
可惜再见是那种狼狈的样子。
可惜他和他做了很多年兄弟，又突然一点点拾起了失落的记忆碎片。
若不然，还可以继续当个嚣张的医生，不论身份地位，除非亲自求上门来，才看心情救治下，别的事情通通不管。
放在腿上的书已经自己合上，像是他把心脏的最后一丝缝隙也封死，谁也无法去改变他做的决定。
深夜，白霆咬牙给他打了电话，“对不起，叶默，我当时是暗示了一下叶家人，可我没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把你逼到那种地步......”
“不，你不用说了，”叶默的语气很轻快，很愉悦，“你还是去死吧，白霆。”
第107章 黑道医生刀下情10
白霆听了这话，实在是难过的。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我不喜欢温纯，我一直觉得你很好，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这时候说出来没有什么用了。
从他第一次明知道叶默的处境，却选择袖手旁观，就已经注定现在的结果。
不过是叶家随手养的一个孩子，暗自关注他的人几乎遇不到什么阻碍。
彼此心照不宣，流传着些东西，到底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也犯不着有人出来阻止。
欣赏欣赏美而已。
小叶默发现家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时，他有种果然如此的念头，怪不得他最近过得还不错，看来他的价值又提升了。
他现在忍着这些，因为他一点也不在乎怎么样。
但有个人告诉他，只有你不在乎这些，不在乎廉耻，不在乎脸面，不在乎自己，可除了你的人都很在乎这些。
那个人是白霆。
他关于这些一个字都没说，但他能从他每个举动看出来这个男孩的衿贵，看出他眼底的同情之意，尽管这也不是个手下干净的小孩，但他的确没见过比他更干净的——那是当时他给自己营造的幻觉。
以至于终于被逼的发疯的时候，还把他当做好人，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他许多的照片，还流落在别人手里，他也没有吱过一声。
哪怕不是一句“这不公平”，也可以是一句，“我认识他”。
他现在再说他错了，早就没用了。
叶默睡不着了。
他起来穿了身衣服，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外面下了半晚上的雪，这边又没人住，雪还干净得很，一点也没有不洁的痕迹。
雪还没停，不过那一点点小雪也算不得什么，叶默照着月光，走出别墅，走到了山林里，这片是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他沿着山的脊柱走，就他自己一个，他随便打个电话就能叫人一起，但他不想这么做。
山林里过分寂静，没有鸟类振翅的声音，这些鸟儿早已飞往南方过冬，也没有小老鼠磨牙的声音，它们在深处的地下睡着，也没有其他小动物的喘气声，显得整座山空空荡荡。
好似都成了他的领地。
他是一个愚蠢的领主，在所有人深眠的夜里，独自在领地巡视。
他在雪地上踩出一串串脚印，每一步都要停留一下，把每个脚印压的更深，像是个孩子。
他留下了一串成年人的皮鞋印，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很随意的，不辨方向的乱走，只是没有折回的脚印，仿佛在这个夜里，他要尽力走到远的不能再远的地方。
他希望是小时候的自己走上这一条路，又希望是现在的自己走这条路，如果是小时候的自己，能拥有一条自己的路，能坚持自己的人格，该多么好，可那时他也太脆弱，没有现在这般坚强。
如果现在的自己能给过去的自己走出一条路，他会很开心。
这些所有的念头一闪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丝惆怅的情绪。
山风在夜里呼啸起来，卷起了树顶上没压实的雪，飘飘洒洒落了下来，钻进叶默的领子里，又化成了雪水，冰凉凉流下去，真是叫人十分清醒。
他走过了一座山，停下来歇一会，他现在处在两座连一起的山中间较低的平地上，这片平地积的雪比别的地方多，有从山上滑落的，也有太阳没晒化得，给埋在了底下，等到下次蒸发还不知什么时候。
过多的积雪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行动，一脚踩下去，裤子里也进了雪，还要拔出来，继续走下一步，但他没产生多余的情绪。
例如退缩和惧怕，他没有。他会走到最终的地点，即使他也不知道那里的模样。
他孤单一人，他想要孤单一人，他终于落到了孤单一人的境地。
最适合他的道路啊。
他微笑着，虽然脚下有些踉跄，但看他安稳的上半身，就能看出他还没有放弃他的礼仪和风度——他也有这些，只是他从不表现，今天让这一山一山的白雪记住了他这般模样。
这片地区有太多的山，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朦胧的光圈，所以才觉得格外遥远，他也才想起，他似乎从昨天起就没有吃什么东西，他突然记起了这些，简直像是把他的过往一篇一篇用高清版回放。
他看到了楚霖问他，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大哥去找我喜欢的女人？
他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假象，他想抽根烟，可是出门的时候没带。
他只好放下手，揣在兜里，非常敷衍的答，“能怎么样？你迟早会知道的，非要我提醒你吗？”
这无情的话化为利箭戳中了楚霖，他红着眼眶对他吼，“我不再信任任何人了，哥。”
“仅仅是这样，还很轻松呢。”他摇摇头，不管楚霖是不是气急败坏，越过他走了。
他想他出行很随心，估计没谁知道他的行动轨迹，不想又被人堵着了。
白霆看起来很憔悴，来不及刮胡子，没有整理好跑乱的军大衣，眼睛还带着红血丝，他的眼神很悲伤，站在那儿没有靠近。
他声音颤抖着，“叶默......你还活着......我终于找到你了，谢谢天！你......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还做我兄弟？或者别的，就算让我当你的情人，我也认了，好不好？”
叶默摇头，左边嘴角往上扯出个冷笑，“现在我可以确定，你们不过是‘我’幻想中的阻止者罢了？他们，每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下来他又遇见了安度和叶青，他问安度怎么喜欢的他，安度支支吾吾，大约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说不准在人家梦里另一个‘叶默’活了很多年呢？
至于叶青，他自己也设想了很多他的反应，临了又觉得怎么反应都不对，索性不在自己给自己的送别里加上他的语言，只和他互相点头，然后擦身而过。
走到最后，是非常高的一座山，有块石头搭在外面，叶默盘腿坐在上面，乱想了些东西。
冷枫没出现在路上，但他出现在了终点。
叶默戳戳他，发现是软的，是活的，他有些了然，又很惊讶，挑眉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冷枫死死抿着唇，他那天回去说任务出错了，但那边一再保证要杀的人一定住在这，他意识到他可能被耍了，他今天回来问，却发现人不在家，循着脚印来到这，路上他一直在自言自语，他默默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