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他浑身僵直,脖子费劲的仰起,他看着他冰冷无人气的蓝眸,此时那抹天生水汪汪的流韵亦被冻结,锁在时空深处的牢狱,远远放逐。
可他就觉得这样的白辰光才真实。
他现在还觉得要是在他脑壳种一颗种子,这个时候已经突破坚韧的外皮冒出头来,开出一朵洋洋得意,满心欢喜的花儿,等着白辰光采摘。
你摘我啊摘我啊,只有你,只允许你摘下我,我心底的小秘密哟。
反正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白晨曦大胆的和本人交流起来,他不含糊,非要扎人痛处,“那你说,你心里最恐慌和畏惧的是什么。”
“因为我的天赋,”他以为白辰光或这或那总会找理由推脱换个问题,没想他真的敢回答,低沉的声音在说者不加情绪,听者却感觉心脏绵绵密密麻麻的疼。
“我从小身边不缺同族的、不同族的、同龄的、不同龄的玩伴,他们无一例外都对我很好,迁就、包容、爱护,像这些很少出现在妖族中的词,他们就是这样做的,我特别喜欢出门的时间,这意味着我会认识新的人,得到新的礼物,我喜欢他们,也喜欢他们都喜欢我。我以为,只要这样,就不会流血,不会有年幼的族人埋进土里。”
“我和他们玩,有狮子,有老虎,有豹子,他们是会吃猫的,不,或者说,妖吃妖也常见,我心里害怕,我笑,我回到族里,挨个去数那些小猫。”
“我一直这么生活,直到有天,有人告诉我,你以为所有人和你玩、对你好,是因为你的努力吗?不,你错了,是因为你天生能安抚别人,他们都不是真心对你的,你哪来的朋友。”
“我接受不了,我大吼大叫,然后沉默的想办法消除天赋的影响,渐渐面无表情,收回了寄放世间的在意,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我的天赋亲近我,还是因为我这个人亲近我。”
白辰光还是直直站着,他的冰川之上滚动着咸味的小水珠,反射出一片荒地冰雪,雪地常被人踩在脚底,已经浑浊泥泞,破烂不堪。
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修补。
但白晨曦上去抱住了冰川,他觉得冰川很傻,他觉得所有人都很傻,他稍微聪明一点,去占有最纯洁和冷漠的宝贝,把他攥在手心,哪怕扎破他狠辣又脆弱的血管。
“白辰光,你敢和男人试试吗?”
“……你,只算男孩。”他老攻耷拉着眼皮扫他一眼,这样评价。
白晨曦也没有和以前一样炸毛和咋呼自己成年了就是男人云云,他只是轻轻贴着冰川光滑的表面,眼角挑的漂亮狠厉,“你不觉得,男孩玩起来更嫩更带感么?”
“我只觉得你该睡觉了。”白辰光并不纵容他那颗到处乱蹦的心,他选择浇凉水,“窗外下暴雨,你还是短袖,不冷?”
“下雨了?”他圆溜溜瞪起眼睛,两条细胳膊抱的更紧了,“晚上你抱着我睡吧,我怕打雷。”
说的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白辰光低头看他,转瞬收起冷漠,在真实和虚幻的面容中切换,最后无所谓的笑笑,“随便你,”他说,“随便你,白晨曦,我庆幸我长得还挺好看的。”
说起来,无论是天生有吸引力,还是高颜值,缺少其中之一,这条毒蛇都会喷吐毒液吧,在……甜蜜中死去之类。
真的是愚蠢的死法。
白某人得以同床共枕,也不在乎枕边人语气敷不敷衍,他从柜子里取出他的枕头,把两个人的枕头一阵拍打,弄成相依偎的两个方形,又趁白辰光睡前洗澡的功夫,把被子换成双人被,自己躺在里面,先提前感受一下美人在侧的欢喜。
白辰光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他的头脑已经冷静下来,正在疑惑他后来看到的黑暗、死亡、鬼怪。
白辰光看不下去他太严肃的表情,浅显的跟他解释关于他的心病还有恶妖,他听着听着有点沉默。
他最后叹了一口气,提起他那很少对旁人说过的往事,“我七八岁的年纪,就去过白家实验室,白家人骨子里都是狠得下心的,我看着触目惊心,却没说什么。后来遇见一个年轻男人,他深爱他的女朋友,我动了恻隐之心,帮他带着他的女朋友逃跑,谁知没过多久他又抱着女朋友回来 ,口口声声要我们救她,但是逃跑是他的决定,他未必做了别的选择,一出事还要我们这些恶人帮手,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太天真,我帮他一次,那是我年纪小,我对他仁至义尽,他女朋友一出事,又想要威胁白家免费治疗,他的心思,我们都看得很清楚。”
“不过他死前非要盯着我,好像最恨我,我可不觉得我做错了哪里。”
——像一场交换,两个人不曾多说的伤口,有了夜幕的遮掩,就不必要去看旁人的表情,一切也不会显得过于悲凉或者冷血。彼此拥抱,不是为了取暖,是借对方证明自己的存在。
白辰光忽然改了主意,他有点想和毒蛇少年多几分牵绊,一条毒蛇,能够轻易驯化吗?
就像他喜爱的蛇朋友,离去后没有再找回来。
第34章 重度猫控反派9
遥远再遥远,始终不会靠近,才能不彼此影响。
就像他说的,我驯服了你,然后抛下你离开,你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你。
时年25岁的白晨曦坐在喧闹的酒吧,试图用嘈杂赶走自己的所思所想。
有了老婆又有娃的傻爸爸赵宝陆出门遛狗,好几次经过,实在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知道这是个全是男人的gay吧,像自家兄弟一样的白晨曦长得简直从小美到大,他不放心,眼见着某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高大男人想要和他聊骚,还是没忍住,冲进去撒了狗,两只手扯着拽着把白晨曦拉出来。
非常哈皮的大匹哈士奇如脱缰的野马冲入人群,一时间视听炸裂,人的心弦先有暧昧挑逗的音乐慢慢捻拨,又被混乱的人吼狗叫绷到极致,耳膜鼓动,头昏欲裂——但他还是清晰的听见,那是他十九岁,在一起半年,他听见白辰光说,“妖王约我一战,我会将他重创,你白家有心,可顺势发展势力,完成野望。”
他徒劳地张口,发出可有可无的无声气音,而这一点点声音,不足以支撑他反驳的声音被听到。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白家再怎样也不过是人类世家,想要插手妖界何其困难。尽管从实验室走出了无数成功或不成功,有用或没用的半妖,但这些力量在强大的妖族眼里是小孩子过家家才会玩的把戏。
他拥有半年的生命,挣脱开心底肮脏不堪的算计。
可是,猎物自己跳进了张开的大网。
在他、在白家的算计里,无论白辰光能否打败妖王,殒命的不会少了他。妖王和他同归于尽,妖界混乱,白家可趁虚而入;妖王重创,他身亡,可挑起他属下等妖对妖王的恨意,徐徐图之。本是早定好的结局。
他自己是唯一的例外。
他想找到和自己一样虚伪的人,于是接近白辰光,他想接近就接近了。但是,白辰光真的虚伪吗?还有他自己,他在白辰光眼中是虚伪可笑的吗?
没有……吧。
他浑浑噩噩的站在热闹人流之外,看见赵宝陆对酒吧经理陪着笑脸,还狠下心奔了宠得无法无天的二哈几脚,脸上的表情混杂了卑微和恼怒,弓着的背上压着一家生计。
和他,和白辰光都不像一路人。前者家境优越,说家财万贯也不为过,后者为妖多年,有些积蓄。
他身边经过了无数行人,向男友撒娇的娇俏女孩,几个伴随着喝骂声在人群中穿梭的皮孩子,行色匆匆满面疲惫的中年男人……直到赔了损失的赵宝陆牵着他的宝贝狗投标抢似的扎在他跟前,提起那个人,“我说白晨曦……人在的时候你还知道撒娇,人不在了你倒一下子哑巴起来了。行了,别在这挡路,走吧。”
“……我没有撒娇。”他沉默一会,吐出一句半解释不解释的话,脚下却听话的动起来。
赵宝陆横他一眼,觉得今天这少爷病的不太重,至少耳朵随身带着,没做个木头人说什么都毫无反应,越发语重心长,“虽说我也没寻思过你会喜欢男的,但是你喜欢我也不阻拦,六年了,凭你的长相能力,找个第二春还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