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61)
“嗯，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呢, 遇到了当家的和三爷, 我敲开心的哦~”
她刻意掐着喉咙, 嗓子里淌出来的声线裹了蜜一样甜腻。笑颜如花, 衬得满山秋意都不那么萧瑟。
往日里, 辛夷定要嫌她做作。
当下, 辛三爷却只觉得面前这张脸是自己生平所见最可爱的容颜之一。
他难得没让谢小婉躲开, 而是正面迎了过去, 对刚到的二人颔首，“我把杜依依带回来了。”
说罢，犹觉不妥, 又纠正道：“……那个，是她先缠着我的。”
郭大壮方从议事堂里出来, 很是无奈地看了辛夷一眼。这家伙平日里老是咋呼，总自以为性情狠辣, 遇事从不手软。谁知却是他最有求必应，人家要求上山, 他也带着。
辛夷自知无颜面对梁杉, 却见郭大壮也很是不满的样子，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啧，这事可怪不得我, 大当家的又不准伤那女人。她硬要跟着上来，我有什么办法？”
谢小婉听他们这般对话，心中也咂摸出了个所以然。——原来是依依姑娘的事情。
她眨眨眼睛，偷眼越过门帘, 去看那冷清清的议事堂。
屋内光线不好，粗陋的木桌上点了盏火光微微的油灯。角落里积灰不少，蜘蛛都在辛勤结网。
此处平时少有人来，寻常小土匪是不让进的。现下辛夷他们把谢小婉也喊到，显然是拿她当自己人了。
而且还是那种有些地位的自己人。
想到如此，谢小婉心中便是一阵感怀，道是自己半年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已经离压寨夫人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杜依依独子坐在厅内，两手垂落双膝之上，神色淡然，倒不显得拘束。
之前抛下重伤的梁杉逃走，如今又死乞白赖地要回来。
她很美，跟梁杉长得极像。
只这一层，就让谢小婉对此人的反感程度稍降了些。
想来，辛夷跟梁杉二人也都无不如此。
“我们问她什么都不肯说，执意要见大当家的，”
郭大壮看了谢小婉一眼，心念微动，又道：“要不婉娘先进去同她谈谈？”
女子之间，总更容易敞开心扉一些。
“唔。”
点了点头，谢小婉正要同意，却被另外一道平静的声线拦了下来——
“不必，我去就好。”
梁杉垂眸，说得很轻，低淡的嗓音混入秋风中就随风四散。
但在场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谢小婉方才那很是雀跃的情绪也猛然沉重几分。她为辛夷等人的看重感到高兴，没成想，最后不信任自己的人却是梁杉。
只见后者低垂着眼眸，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同样，他也未曾注意到谢小婉须臾之间从明亮到暗淡的眸光。
——并不想让谢小婉接触杜依依，跟信任与否无关。
“……”
沉默了一阵儿，谁也没多说话。
接着梁杉十指轻动，木轮便嘎吱嘎吱地旋转起来。
郭大壮和辛夷一左一右，十分自觉地让出道儿来给他过去。唯独谢小婉原地呆愣许久，还是别人出言提醒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躲到边上。
自始至终，她和他未曾相互对视一眼。
此时安静，唯剩下秋风拂过树叶子时那沙沙的声响。
一盏茶的功夫，杜依依迈着小碎步子出来，对门外的三个人福了福身。
“二爷，三爷，还有……小婉姑娘。我同哥哥商谈过了，他答应叫我留在山寨，去炊饭院打打下手。”
这姑娘浅笑盈盈，浑不像是害梁杉折了腿的罪魁祸首一般。
但见三人无话，她又笑了笑，道：“你们不用领我，我记得炊饭院在什么地方，自个儿过去就行。”
此话出口，仿佛她对这山寨多么熟稔……
自这天起，无名山寨多了个女人。
这是梁杉一个人的决定，不曾参考其他匪众的意见。就连谢小婉，也只是乍然得到如此通知罢了。
她的炊饭院莫名其妙地被塞了个人进来，意不意外，闹不闹心？
似乎全都不在那一寨之主的考虑范畴之内。
这个曾经伤他至深的所谓“妹妹”，就好比受了情劫还一心惦念的白月光。而谢小婉将其视若珍宝，却成了不被在意的饭渣子。
再没什么比这更使人沮丧了。
她，谢小婉，自从来到山寨，还没有受过如此天大的委屈呢！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那杜依依农女出身，能帮你很多忙。”郭大壮行在谢小婉右侧，安慰她。
“小翠也是农女出身，能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谢小婉木着张脸，声线冷硬。
辛夷站在左侧，竟十分难得地与她同仇敌忾，一个劲儿地忿忿：“就是这样没错，真不晓得当家的他，究竟在图些什么！”
“好了，好了。”
这种时候他们不理解，哪里还有人能理解梁杉？
郭大壮只好当这和事佬，又对谢小婉道：“只是杜依依性子的确别扭阴郁，曾经尚是少女就可见一斑。这些时日，她若教你受了委屈，你还得担待。”
而他们也会尽快将事情真相搞搞清楚，早日解决此事。
半晌，听得悠悠一声回应：“哦。”
这声音拖了长调儿，尽显无奈。谢小婉面色灰白，满脸颓然之色，像鲜菜遭了霜打似的。
“婉娘！”
“……嗯？”
又过了半晌，婉娘木木地扭头，脖颈僵直，整个人宛如一台没有感情的做饭机器。
郭大壮&辛夷：唉！
至于杜依依为何突然要求上山，究竟跟梁杉说了些什么？这其中细节缘由怕是只有梁杉一人清楚。
而他却将此事闷在心里，跟谁也不多睡。
便是那之后一连七日不见到谢小婉，他也没见有何动作。
“这食盒是哥哥的，我送去给他。”
杜依依早已将自己看作炊饭院的一份子，更成了梁杉专属的外卖员。
早在来到炊饭院之时，杜依依就换过了小翠刚补好的衣裳，她身上肯定没藏着些毒害梁杉的药品。
反正不会死人，谢小婉也就随她去了。
疱屋内锅中沸水，袅袅蒸汽燎得人睁不开眼。小翠一边揉眼睛，一边不悦道：“这依依姑娘就会挑清闲的，能给自己长脸的事儿干，挑水烧火不见她来，倒是给当家的送菜，一次也没落下。”
“小婉，你就不生气嘛！”
谢小婉尝了一下裹好米粉的牛肉。鲜咸微辣的味道冲入口腔，在某颗味蕾上瞬间扩散。
待得蒸熟，被研磨成小颗粒的大米和糯米就会变得柔韧软糯，整体无论口感还是味道，都在肉汁的浸润之下升华。
陪着碗底的垫菜，吃三碗白饭都不嫌多。
嗯，很完美！
满意地点了点头，谢小婉动手将牛肉铺入垫了地瓜和芋头的小碗中，送进沸水滚滚的大锅里蒸。
有香喷喷的川味粉蒸肉吃，想什么男人呢？
于是乎，谢小婉满不在意地道：“她愿意送不是很好吗？不用成天跑腿，我还乐得轻松呢！”
“可是，”小翠底下了头，嘟嘟囔囔地道：“可是你都七天没见大当家的了呀。”
“我见他看什么。”谢小婉轻神一声，很没好气。
“那你昨晚梦话里不是还喊他名字来着？”
谢小婉：“？”
第70章 不要你了 是我的错，给依依姑娘道歉了……
心知谢小婉怄气, 却不知怎样安抚，这些天里左思右想，自己推着轮椅去芦苇荡钓了三条大鱼送来, 刚避过杜依依, 现时行至疱屋门口的梁杉：
“……”
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锅盖都被蒸汽顶翻——
“我不是, 我没有, 不可能, 你听错了, 不要乱说！！！”
谢小婉说罢这句话之后, 鬼使神差地乍一扭头，正巧与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对上。一时间，千千心意仿佛如数写在脸上, 被看了个透彻。
夭寿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都赖小翠, 没得让人家这样丢人！心中正怨怼着，却听梁杉淡淡开口：“有些时候没吃鱼了, 这些，给你。”
谢小婉接过拴鱼的稻草, 讷讷道：“谢谢啊。”
一个吃货的本能, 让她在感受到掌中那几许沉重是来自于半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做熟了以后味道鲜美的草鱼之时，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
然则, 作为一个正在吃醋的准·压寨夫人，她现下又不能显得过于没有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