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52)
“何必这样,”
梁杉将谢小婉的疑问句重复了两遍,仍是微笑:“何必这样,婉娘不清楚么?”
“???”
谢小婉偏了偏头,脸上有些无辜,锅中滚水沸腾冒泡的动静在耳边一点点放大——她应该清楚吗?
锅里的面熟了,谢小婉决定优先伺候它们。
等下再来伺候梁杉这位吃错药的。
后者见她手上忙起来,很有绅士气度地不再追问,只淡淡地掀起眼帘看着,目光从未打谢小婉身上离开。
面条煮到最合适的样子,中间那一层白芯也变得透明。一筷子加起来,像八爪鱼似的左右乱弹,谢小婉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经感受到它们混着炸酱、麻酱和醋,且辣且酸地入口时那满嘴的爽滑Q弹。
致远很合时宜地奉承道:“馋人馋人,好馋人。婉娘啊婉娘,我光看你盛面的姿势,就饱了七八分呐!”
“切,”
——你这七八分是看她看饱的还是看面看饱的?若没有谢小婉这一声轻嗤,梁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将这句话讲出口,给那致远一点点难堪。
如此油嘴滑舌一男的,想来她不会喜缓听这类饱含暧昧歧义的言语。
谢小婉道:“你既已七八分饱,一会儿就只给你盛半碗,”她说着便侧过脸来,双眼一眯,笑得很是促狭:“不如你再多看几眼,连这半碗也干脆省了?”
梁杉微微一笑,几不可见。
“哎别,别别别。”
立时收了自己那副花花公子德性,致远作揖告饶。
谢小婉显然也没因他这话生什么怒气,她这位恩公嘴上一向如此,什么也说得,简直不像个封建时代的人。然则从认识到现在,致远虽不遮掩对她的青睐之心,动作上却从来干干净净。
他一直保持着她最舒适的安全距离,尽管有无数次机会揩把让她无法指摘的油。
心知致远对自己并无恶意,他偶尔的轻挑,谢小婉也不反感。
“调戏我,”谢小婉自豪地扬起下巴,努力踮起脚尖儿,一点也不居高临下地睨着致远道:“小样儿,谁调戏谁还不一定呢!”
致远“噗嗤”一乐,眸光流转间,似有地若无往梁杉那边瞥去。
紧接下来,梁杉浅淡的眼神便开始在灶台前站着的二人之间游移。
谢小婉尚记得梁杉最后问的那句话,自己还没给个回应。虽然梁杉很有明知故问的嫌疑,谢小婉却没有太长时间不予回答的勇气。
将面条如数捞出过水,黄瓜萝卜也一样样切齐了码进碟子里。一众蔬菜酱料之间摆着盘早已焖软剥皮的黄豆,亦是谢小婉很喜欢的一样菜码。
“致远,帮我把面和菜码送去那边,你们先吃。”
谢小婉说着,看了梁杉一眼。
虽然她也很饿,但恐怕少不了留在炊饭院跟梁杉聊聊理想谈谈人生了。打从上回跟随匪众下山回来,梁杉这是头一次主动找她。那一来一回之间,造成两人不可言说的微妙隔阂,绝非谢小婉皮两句就能轻易解除。
梁杉也回看着她。
两对眸子,前者乌亮亮,后者黑沉沉,互相收容着对方的身影。
致远识趣地先行离开了,炊饭院只剩梁谢二人。梁杉率先垂眸,面上并无不耐,只很好脾气地唤道:
“婉娘。”
“那个……”谢小婉像倒放电影一样回顾着自己盛面条之前与梁杉的对话,紧接着矢口否认:“还真不太清楚。”
梁杉静静地看着她。
“没事。”
他轻声道,动手将轮椅向前推动几分。二人离得更近了些,谢小婉下意识想要退后两步,被身后还未熄火的土灶台挡住去路。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我斗胆一猜,是大当家的想要赶致远下山去么?”
距离上次辛夷提刀行凶未遂才不过几天,这大当家的看致远不爽也看得太明显了点儿吧?
“哎呀,他都跟我解释过了,”
秉着能好好聊就好好聊的沟通原则,谢小婉两眼一弯,提起灶边小小一只马扎,主动走到梁杉身边坐下,笑:“致远家中的确经商,他也当真是商号少东家,只想必这次他那素来觊觎家业的姑父从中作梗……”
“因之向家中隐瞒实情,将他扔在匪寨管不顾,巴不得他死了最好?”
谢小婉头一次见梁杉这样轻蔑的哂笑。
他看她:“你信么?”
她盯了他许久,许久过后,谢小婉满面无辜地点头道:“我信啊,为什么不信?”
此话言罢,她神色从容,马上又接着道:“我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来致远在寨子里除了吃得多点还能有什么危害。他吃的多,我也多做些不就好了?大当家的,你可别像辛夷那般,得了被害妄想症……”
“够了。”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谢小婉眨眨眼睛,去瞧梁杉。
双手紧按在轮椅扶手上,像发了狠劲儿似的筋络凸起,骨节分明,相较平日还要白上几分,已是夏季,腿上却仍是薄薄盖了一层。端看梁杉这般,谢小婉心中没得便是一软。
她张了张嘴,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见梁杉将他高贵的头颅往反方向一偏,再不朝这边儿看一眼了。
……没办法,是他自己拒绝沟通的。
谢小婉这样告诉自己,干脆也不理他,只兀自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饿了饿了,我要去吃饭!”
走回灶台,摘下围裙的一瞬间,身后的人忽然将一贯低淡的音调儿往高拔了拔,用冷清清凉嗖嗖的语气告诫道:“希望你不是成心与我作对。”
猛然回身,却只剩下梁杉愈行愈远的低矮背影留给谢小婉欣赏。
……
啧,辛夷附体了你!
第59章 桃酥 你,是婉娘的恩人。
谢小婉站在灶台边上, 目送梁杉步步远去。
她忽地叹了口气,深觉自己才真是整个寨子里最最憋屈的一个人。像致远那等没心没肺的,只管赖在山上不走, 有吃有喝也就行了。
梁杉他们更不用说, 原是处于这寨中的食物链顶端, 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那么她算什么呢?
谢小婉仔细想了一想, 觉得只有一句话能拿来形容现在的自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里外不是人!若说人质俘虏, 被逼无奈, 她肯定不算。但要将她算成无名寨中的一分子, 想必辛夷那厮第一个不答应,梁杉的情绪又是这样变化无常,不好伺候。
……唉, 做人难,做穿越人更难, 做一个合格的准压寨夫人更是难上加难!
“罢了罢了,想那么做什么, ”揉揉自己刚委屈巴巴咕咕两声的肚子,谢小婉看开道:“人生在世, 只有吃饱喝好才是正经。”
于是当天下午, 决定吃饱喝好绝不亏待了肚子的谢小婉便开始大操大办地采取起了“措施”。
“现在这不时不晌的,婉娘这是要做什么呢?”
致远的山寨生活只有两点一线——柴房、炊饭院。若非晌午时分,谢小婉叫他帮忙送饭, 他干脆连院门都不肯出,成日赖在谢小婉身边,是个相当有存在感的人。
“致远少爷平时在家里不吃点糕糕酥酥之类的甜品么?”谢小婉看看他,笑了笑。
据她分析, 这个米面糖油都不缺的时代,糕点种类应该非常丰富。
像致远这样的富庶人家,还应当见过另外一样稀罕食材——牛乳。这东西对谢小婉来说就比较遥远了,毕竟雍州不是畜牧业发达的城市,山寨中更不可能养牛,刚来是青骓的那一小锅马奶,就已经足够她感天谢地了。
“有啊,”
致远一回忆起吃喝没,兴致上来,“我家厨房每日下午都得送来一例甜点,日日不带重样儿的,什么时候若有机会,我是一定要带婉娘去尝尝。”
像那些芙蓉糕、云片糕这些太一般的就不提了,致远最喜欢夏日特供的那碗酥山。糖酪敷在冰上,白且嫩滑,一口下去满嘴甜香,炎炎酷暑只此一时都驱赶殆尽。
致远描述得绘声绘色,谢小婉脑海中浮现出哈根达斯、八喜、四个圈、雪小生等一系列冰淇淋。
“你馋了我这么久,必须请我吃,”
谢小婉咽着口水,嘴馋道:“你若不请我吃,我们就不是朋友!”
“请请请,一定请,”致远冲她挤了挤眼睛,抬头望天,“只怕等到我能请婉娘吃的时候,你却不肯跟我走了,到时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