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19)
这真是,天理何在啊?!
“药来了。”
来送药的是郭大壮,他迈锅门槛,将盛满黑色液体的瓷碗搁在床头一方小柜子上。因道:“刘伯亲手煎的。”
这位刘伯是山寨里唯一一位懂些药理的老先生,若没有他,谢小婉这么一病,或许不是等死,就要下山求医了。
寨子里的土匪,会带她下山求医吗?
不去想,也不去问。
……
“多谢你。”谢小婉真心道。
先不说平常如何,只自从染病以后,土匪们对她表现出了空前的耐心。煎药的有,来探望的有,去厨房帮忙的也有。
这让谢小婉很是感动,土匪们在她眼中的形象也一天天愈发正面起来。
不过这药嘛……
勉勉强强坐起身来,看向那晚黑黢黢的不明液体,谢小婉连个皮笑肉不笑都舍不得赏给它。
——据刘伯所言,这副药名叫“葱豉汤”。她之前尝试着在热炕边盖着稻草跟棉布,发酵做了豆豉,这下正能派上用场。
豆豉&大葱组CP,听着就十分刺激。
再加上各味药材,熬制成汤,这种组合不管用什么姿势看起来都像黑暗料理。它的味道也果然不辜负谢小婉所望,说苦不苦,却比之前喝过任何一剂药汤都猎奇。
简直,难以下口!
苦不堪言,谢小婉哀怨地望向郭大壮。后者看她,笑呵呵道:“快些趁热喝吧,这可是治病的东西。”
艰难地将药碗送到嘴边,谢小婉小口小口抿着。
好容易咽下几口,她逃避道:“先放这儿,我慢慢喝。”
郭大壮不疑有他,只是随口一问:“这两天,在这儿歇着如何?”
“还行,”苦涩的咸味在喉管间弥散开来,谢小婉舔舔嘴唇,举头望天,说话瓮声瓮气:“就是有点儿无聊,没什么好玩的。”
之前她还能出去遛弯,跟各色土匪们聊会儿天。现在小翠不来,她只好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躺着,可不闷得厉害。
“没办法,等你好了再玩。”郭大壮安抚她。
“嗯……”鼻息间,谢小婉轻声一哼。
二人复又闲聊几句,没什么好说的了,郭大壮就先行告辞。
直到傍晚,日沉月升之前,整个屋内都只剩下谢小婉一个人。她时不时地抬头望天,胡思乱想。
左想想,右想想,伴着脑袋发昏,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之时,床边儿坐着个人。他的身影被黑暗笼罩,隐入夜色,只给朦胧的月光勾勒出一个轮廓来。
“……翠儿?”
不是小翠。
身材比她要高,肩膀更宽,周身自带不予亲近的寒凉之气——是个男人。
谢小婉安静片刻,吸了吸鼻子,“大当家的。”
“嗯。”
极轻的一声落在耳畔,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穿入耳鼓,听得十分清楚。
“……你来啦。”谢小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咧嘴一笑,转脸看他。
梁杉:冷漠.jpg
“顺路。”
噗,又没问你为什么来,犯得着这么急着解释嘛?
谢小婉心中吐槽着,唇角一勾,扭头注意到他手上还抱着一只碗盅。正是与之前那个星夜里,他们两个捧着吃蛋羹的同款。
“蛋羹吗?”
“嗯。”
虽然应声,梁杉却完全没有要将蛋羹给她吃的意思。他只兀自侧首,望向小桌子上仅剩半碗的药汤。
“怎么不喝?”
……小翠整天催着她喝药也就算了,怎么梁杉也走跟小女孩子家家一样的鸡婆路线?谢小婉心虚道:“一会儿喝。”
汤药就得趁热服用,眼下放得冰巴凉,一口气全喝光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安静一时,梁杉淡淡道:“喝一半倒一半?”
???
谢小婉愕然,整个人从头到脚僵直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缓之又缓地扯起被子覆在脸上,试图用病容虚弱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干笑道:“怎,怎么会呢!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嘎吱嘎吱。
月光下,瘦长的阴影在动。
木轮子转动起来,那声音谢小婉再熟悉不过。梁杉微重的呼吸声离着她更近了,近在咫尺。
“那个,”
干巴巴地咳嗽一声,她道:“大当家的,你多么金贵,小心我过了病气给你。那我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哎,哎哎哎!”
梁杉根本没在怕的,他二话不说,伸手一把掀开了床上褥子的边角。
谢小婉大惊失色,慌忙阻拦,却是无论如何也再掩饰不及。
薄薄的木板上,黑色药迹洇开好大一片,加之层次分明,环环相套,显然是连续几天都在同一处地方倒药才能产生这种痕迹。
被揭穿的人龟缩在木床内侧一角,神情凄惶。
将她揭穿的人也不质问,黑暗之中,光看见他眼色沉沉。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终于还是谢小婉先忍不住,她如此绝望地问道。
第22章 九连环 你几岁?
那药汤倒在床板上,渗进木头里,神不知鬼不觉。第一天干了,第二天再倒,永远没人发现,永远也不会出问题。
可可可可是谁成想会有人无聊到凑近来掀她褥子嘛!!!
现在谢小婉盯着梁杉那双有如寒铁冷光凝练而成,墨黑的眸子,难免浑身战栗——这双好看的眼睛,难道时常躲在什么难以察觉的地方窥视自己?
……细思极恐。
“我妹妹,”徐徐侧脸,凝向地面,梁杉道:“也是如此。”
自以为聪明,能瞒天过海,次次将苦药汤到在床板子上,却总是不见病好。被发现了就腆着脸,讨好地笑,撒娇,央他千万别告诉爹娘。
一时间,梁杉如有所失。
当他回首再看谢小婉的时候,目光别有一丝隐忍之色,语调仍是平静:“她死的时候,七岁。”
床上那人裹着被子,紧张兮兮。初听这话,只觉背后一阵阴寒。
……梁妹妹死得如此之早,这的确是个令人悲伤不已的故事,应该低头默哀三分钟。但她还是更希望这位小妹妹的死跟喝不喝药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总觉得梁杉话里有话。
与他两束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相对视着,谢小婉的脑袋里陡然冒出一个大胆想法,更叫她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这孩子别是因为不肯喝药被亲哥哥给掐死了吧。
天啊,大当家的他他他会是这种变态吗……
那么问题来了,谢小婉又该如何委婉地表达以后都可以乖乖喝药,请求梁杉放自己一条生路的思想感情呢?
-我喝我喝,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太合适,万一人家梁杉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那她这话说出来可真是不知何所谓而云然,滑天下之大稽。
说点儿什么好呢……
正值张口不是,闭嘴也不是,上下唇一开一闭却了无所云之际,只听梁杉继续道:
“你几岁?”
谢小婉目瞪口呆。
她明白了,她听懂了!结合梁杉刚才那寥寥的几句话充分理解一番,意思十分明确——
就是她谢小婉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七岁小孩做出同样的事来,这等行为理应为之羞耻,值得细细反思,合该惹人唾弃!
“大当家的,其实呢,我并非喝什么药都这样,”
谢小婉努力地挣扎着,挽回道:“主要是这葱豉汤的味道和口感惊为天人,我实在无福消受……宁肯干吃十斤黄连,我也喝不下这一碗葱豉汤啊!”
“……”
饶她说再多,对方不置一词。
只有那格外沉静的眼神,盯得谢小婉如芒刺背,浑身发毛。
梁杉是有一颗管教子女的父母心吗?
跑到这里来质疑她喝药的问题,话里话外挤兑她年纪大还不懂事是什么操作?
跟他这人一贯的行事作风根本不符好不好?
是被夺舍了吗?被下了降头吗?
大当家的,你人设崩了啊!
他是土匪头子,不是鸡婆家长,谢小婉愈发觉得这样下去太不合适。她要帮梁杉找准他自己应有的定位,扳回正轨才行。
抬眸,启唇,清嗓子。
正打算于情于理引经据典声情并茂地传教一番,让梁杉这只迷途羔羊半路知返的谢小婉,忽然听得梁杉轻飘飘道:
“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