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17)
即使如此,梁杉仍旧沉寂有如古井不波。
当然,也用不着他再起什么波澜,谢小婉这话刚才说罢,就看天边亮光突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霎时,荡漾在院内的日光被黑云遮去大半。
整个山间,风雨欲来。
梁杉缓慢睁眼,飘飘然朝她瞥去。
“……呃,”谢小婉咂了咂嘴,尴尬道:“没想到我这预言还,还挺灵的哈?”
“要不,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吧,这雨不等人,恐怕一会儿就开始下了。”
话音刚落,未等梁杉作何反应,便听得轰隆两声。雷震过后,雨点儿更是半分情面不留,噼里啪啦猛咋下来,竟比以往更来得剧烈。
毫无遮蔽的一大块空地,原是沐浴阳光的最佳场所。只是现下曝露雨中,实在是让人没处可躲。
“卧……我的妈呀,说下就下!”
——这也太给她面子了吧?
豌豆大的雨珠一连串儿落在谢小婉脑袋顶上,她吃了痛,连忙举起笸箩去遮。
与此同时,轮椅上的梁杉比她更惨。
那样一道单薄的身影坐在轮椅上淋雨。没有东西挡着,雨点直照他天灵盖上打,砰砰砰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
他还偏生不肯抬手去护,就连脸上表情都一变不变,忍得如此僵硬。
……这孩子,真叫人操心。
谢小婉想了想,直接将自己拿来遮风挡雨的神器,装满鸭蛋的竹编笸箩抵在梁杉头顶。
“扶着!”
闻言,梁杉自是下意识地抬了胳膊去扶。
与此这时,谢小婉已经两手搭在被雨水打湿的轮椅后背……
远处,雨雾迷蒙,看不清山尖儿。
近处,水幕涟涟,未敢定何时能停。
她推着他,冒着雨,奔向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屋檐底下。
——这场景,指定酷毙了。要是她那手机还有点的话,非得想法子拍下来不可!此时,此刻,谢小婉心里如此想着。
第19章 伞 这个,拿掉!
等到谢小婉推着梁杉,两个人最终抵达安全地带的时候,前者已经让淋成了活生生的一只落汤鸡。
“这雨来得也太急了吧,”谢小婉胡乱擦拭着自己头脸上滴里搭拉的水珠儿,抱怨道:“这是要淋死个人啊!”
“……”
雨水四处流落,溅了梁杉一身。
梁杉一时无话,半晌才想起来抬头看她,“这个,拿掉。”
他指的是自己头上那顶足有伞盖大小的笸篮。
啊?
初听这话,谢小婉蓦然一愣。
直到,她看清楚了现在的梁杉是何等一副状貌表情。
俊秀的侧颜,凌乱的鬓发,滴滴水珠顺势滚落。他没法儿去擦,是因为两手都奋战在第一线,扶稳了头顶那只装满鸭蛋的扁竹筐。
忍不住,再忍不住,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噗啊哈哈哈哈哈……”
谢小婉瞬间破功,笑得开心,笑得放肆。
“……”
很好笑吗?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竟是一副什么滑稽德性,惹得她这种时候还笑成这样。
一时间,心里没底,梁杉这就要松开扶着筐边儿的手。
“哎哟哟,别别别,”见状,谢小婉大惊失色,听她尖叫一声,整个人扑了上去,宝贝似的护着那笸箩道:“别摔坏了我的蛋!”
“拿掉。”
他这样一本正经,引得谢小婉还是忍不住想笑。
“……拿掉!”
只此一瞬,梁杉的眼神让谢小婉想起了那个据说是被寨主手刃的叛徒。她不由哆嗦,赶紧照做:“好好好,拿掉拿掉拿掉!”
又想了想,她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大当家的,你头顶簸箕的样子帅呆了,就像穿斗笠的侠客一样!”
动作间,不经意地,谢小婉湿淋淋的袖口碰到了梁杉脖颈。
那些微一丝丝凉意,激得后者心神动荡。再次抬头看她,仍只是守口闷声。
若是辛夷,说不定会叫她自个儿把这笸箩顶起来,看看“穿斗笠的侠客”究竟是何等风采。
“……”
终归是默默无话,他这大当家的,总在一个厨娘面前哑火。
“当家的,”谢小婉试探性地问道:“你没事吧?”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之下,她又忍不住解释:“那个,真不是我故意要推你啊。你看雨来得这么突然,我又不能一个人跑了,把你晾在那边儿是吧?”
难以想象——
梁杉独自一人,艰难地转动木轮,冒雨往这屋檐下挪蹭。
她能忍心让大当家的在自己面前如此狼狈吗?
不能,一定不能,坚决不能!
谢小婉认为有必要让寨主大人充分地理解一下自己的良苦用心:“大当家的,我对你……”
“当家的,没淋着吧!”
正打算说呢,身后却有一人着急忙慌,踩着雨水行来,吁吁咈咈地直喘粗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辨识度,与寻常男子相较偏细偏高,一听便知是辛夷。
“看你这话问的,”
谢小婉趁机邀功:“有我在这儿,哪能让大当家的挨淋?”
“……你跑这儿来作甚?”辛夷收伞,转而投以狐疑又莫名的眼神,环着她周身上下扫视一番。
扬了扬头,颈子挺得笔直,谢小婉大言不惭:
“我跑这儿来,当然是为了保护大当家的呀!”
三步上前,辛夷熟练地剜她一眼,“当家的用你保护?”
说罢了,他侧目看去。
看到谢小婉手捧笸箩,笸箩里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鸭蛋。
随即冷哼,言语间满是不屑的道:“这就是你整日带着年轻弟兄们鬼混,去那池塘边淌水挖泥巴的成果?”
“我们鬼混的成果,正是三爷你成天好吃好喝的来源。”
嘴角用力一扯,扯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谢小婉反驳辛夷,字正腔圆。
雨落滴答,混杂着你一言我一语。
……他们俩争执起来,不亦乐乎。
辛夷总是说他最讨厌谢小婉,见了她就烦。可这二人一旦见面,他与她半刻钟说的话,都比梁杉半月还多。
而且他还身强力壮,能抬起马的屁股。
眼随心动,梁杉举目望去,将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身量眉眼都尽数容纳眸底。
……
“三爷看不上我这些小家子气的东西,那你就别吃了呗?我给您老人家开小灶,做点别的。”
辛夷扬眉。
“黄豆炒面疙瘩,”谢小婉嬉笑道:“如何呀?”
“你敢?”
一句两句,往来复返之间,谢小婉一直笑得开心。就连辛夷那张怒容也渐渐平静许多,甚至,似乎,还濡染了几分喜色?
打断他们。
“东西,拿上了么?”
梁杉突然拔高的声音,不止给谢小婉惊了一跳,就连辛夷脸上也流露几分异色。
——这位当家的说话向来吝啬,不光吝啬字数,而且还吝啬音量。以至于总给人以“这人脾气好像还挺好”的错觉。
可现在这里就他们三人,便是雨声再大,正常说话总听得见。
恼了么,是因为她么?
谢小婉一阵紧张,心脏怦怦地跳。
“拿上了。”辛夷连忙应声,转而一眼瞪去。
——多半是谢小婉这女人死性不改,不知道怎么烦扰了大当家的,这才让他心生不耐,连声音都变了。
也怪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跟她杠上,你来我往争论这么长时间。
他于是恶声恶气地,又叱谢小婉道:“没你事儿了,快点滚蛋!”
“我不,”谢小婉不肯,将手伸去房檐所不能及之处,“外边儿还下着雨呢,懂得怜香惜玉的正人君子肯定都不忍心让我淋雨。”
“我忍心。”
一对儿水杏圆眼骤然大瞪,谢小婉梗着脖子,故作难以置信道:“你,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辛夷!”
她偏不走,她才不要淋雨。
别过脸去看看梁杉,谢小婉又道:“我才不听你的,我听大当家的。”
……
薄唇微动,梁杉欲将言语。
却是先听辛夷一声不耐烦地:“行了!”
紧接下来,他抬腕将一柄油纸伞塞到谢小婉怀里,鼻间轻哼:“打着伞滚。”
“这怎么行!”
猛一甩头,谢小婉作严肃正经状道:“你把伞给了我,大当家的打什么呀?不行不行,这伞我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