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傅景渊回京,她欣喜的不能自抑,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了。她是棋明堂的大丫鬟,是傅景渊的贴身侍女,偌大一个棋明堂只有她能光明正大接近傅景渊,简直是天赐良机。
奈何傅景渊性子较之前几年更为孤冷,眼神也越来越骇人,她连傅景渊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本想着自己安心等着,等王爷那一天开窍了想纳妾了,自然会想到自己的。
傅景渊亲自跪求林宛安的事情,宛若一道惊雷炸在她头顶,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傅景渊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但能让冷心冷情的傅景渊弯了膝盖去求娶一个女人,在她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太嫉妒林宛安了,从前只要那人分给她一丝眼波,就足以让她心神激荡好几日;如今竟然跳出来这样一个能让傅景渊心甘情愿驻足的人,前后落差太大,她实在是不甘心。
昨日她虽然没来棋明堂,却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作,知道傅景渊二话不说把徐嬷嬷送走时,她心里其实很没底;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去见林宛安,可直到棋明堂那边散了,也没人来处罚自己。
那时候,她的心一下就落到了实处,随即陷入巨大的欢喜中。其实王爷心里还是有她的,没去见王妃她有私心,也确实该受处罚,可一下午风平浪静,显然是傅景渊保下了自己。
激动了一晚上没睡好,她今日是特地梳妆了一番才来棋明堂的。至于穿白衣,她确有私心,尚在长公主府时,长公主向傅景渊打听大概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彼时,那般排斥娶亲成家的傅景渊当真歪头仔细思考了一番,满脸僵硬的说大概是穿白衣的。
长公主对他这个说法没好气,自动忽略了这句说了和没说一样的标准,语重心长接着开导他。
这话,长公主没上心,她却记在心里了。
所以,自从她进了楚王府,一直都穿白衣。今日穿白衣,是因为她有绝对的自信,在阖府上下红影深深的时候,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更何况,只有她,知道傅景渊喜欢白衣。
想到这里,思琴压住眼中炙热的喜悦,挺直了脖子跟在林宛安身后踏进棋明堂。
日光移到正中,前厅大门开着,珠帘挡不住阳光调皮的步子,一晃神便满室亮堂。
林宛安觉得热,往里走了一重门,拐进耳房,吩咐初夏传膳,然后脚步一顿,“让人端个冰笼来吧。”
她提着裙子跨过门槛,眼里盛着不耐,八月的正午十足燥热,又来了一个让人懒得应付的人,林宛安突然想很任性不讲规矩的把这个思琴直接弄走。
“王妃,这个季节最易凉气入体,您还是......”
林宛安没把初雪的话放在心上,冰笼一放在桌上,她马上把手伸进寒气里面,然后把冰冰凉的手掌贴着脸颊额头凉了凉,才觉得脑子清明了一些。
她坐在软塌上捞寒气,跟着进来的思琴一点没闲着,林宛安看着她直接走向多宝阁,从上层拿下一个木匣子,然后一脸笑意的走过来。
“王妃畏热也莫要离这冰气太近了,奴婢给王妃添些香吧。”她一边说,一边将冰笼上的雕花笼盖拿起来放在一侧,“这是用薄荷、艾草、桉叶和紫苏草添了香料制成的香露,滴在冰笼或者香薰炉里,最是提神醒脑,又能解暑,王爷夜间读书时常用。”
林宛安看着那个木匣子里整整齐齐码了十几个青瓷瓶子,最上方空了一个,约莫是傅景渊回京之后有用过。
冰笼缓缓往外冒着白烟,林宛安看着那个长长的木匣子有些出神。十几瓶香露,放置在棋明堂,足以说明思琴并没有说谎诓她,傅景渊一定常用所以才会备这么多。
按道理说,下人告诉她傅景渊的日常喜好,她应该自己长心眼默默记下来才对;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是她现在这种心里闷闷的,还有股酸涩的感觉,觉得这思琴的声音当真刺耳,半点也让人听不下去。
林宛安默默观察了思琴一会,发现她时不时便要在屋里走一走,再随手拿个什么东西回来。林宛安觉得她取过来的几样东西,在正午时分阳光炽烈的时候,都颇有用处,但心里的怪异感却越来越浓烈。
她这是想表现出她对这里有多熟悉吗?还是想传达出她更了解更熟悉傅景渊?
这一刻,林宛安竟然出奇地想念初夏。初雪性子安静,话也不多,说的少做得多,每个人应该都会喜欢自己身边有个这样靠谱的人。
可现在,林宛安第一次觉得,其实,初雪太闷了。怎么只由着这个思琴一直和她说话呢,初雪插进来和她聊两句不好吗?
林宛安给初雪投去了一个幽怨带着点可怜的眼神,奈何对方一直忙着给她添茶水,理软塌,生怕她有半分不舒服,根本没收到她的暗示。
满怀期待的小姑娘垂头丧气转身,将手放在冰笼蒸腾而出的雾气里,脸颊也凉凉地,鼻尖嗅到紫苏和玉兰的香味。
一切看起来都极其舒适,除了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思琴绵言细语不停在说傅景渊的喜好作息,平时爱吃些什么菜。
出于一种诡异的求知心理,林宛安并没有出言打断她。
诚然,对于这个眼波流转,看起来娇媚婉转的思琴,打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不起来。但是吧,这也不妨碍她一边抵触,一边悄咪咪的记一些傅景渊的习惯。
林宛安都想唾弃自己,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那种别扭不听话的小孩子,一边抗拒又一边暗戳戳的违反原则。
好在命运还是比较眷顾她的,舍不得让她唾弃自己太久,初夏便回来了。
林宛安看到初夏那张有些圆圆的脸时,一双杏眸里仿佛点了一簇烟花一样,霎时间亮了起来。怎么突然觉得初夏这么可爱了呢?
初夏一脸疑惑走过来,心里默默嘀咕。王妃刚才一见她那莫名兴奋激动地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觉得这个表情看得她后背凉飕飕的呢?
“王妃,午膳是摆在正厅,还是到这里吃呢?”
林宛安提起精神:“王爷还没回来吗?”
傅景渊早上出门时,说了中午可能回不来;还说若他没回来,让她自己按时用饭便可。她知道军务重要,可还是下意识想让傅景渊能回来用饭。
初夏往前又走了两步,道:“刚刚傅离回来传话,说事情还未处理完,王爷便不回了,会在兵部用饭。”
“哦。”
林宛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初雪连忙上前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思琴站在一旁神色莫名,只有初夏满脸狭促的笑意。
“王妃,奴婢还没说完呢。”初夏拿起桌上的小扇,轻轻将冰笼溢出来的寒气扇向林宛安,眉飞色舞。“傅离还帮王爷带话了。”
她注意到林宛安微微偏过来的脸颊,和突然就挺直了的脊背,也顾不上扇风了,索性将小扇放在桌上。林宛安对什么事情特别关注时,就会坐得非常端正,手也会不自觉抓住衣袖。初雪初夏跟了她许多年,这个小习惯早就摸索出来了。
初夏不是个能藏住话的人,平日里有点什么事恨不得嚷嚷的身边人都知道了,现在更是一股脑都说出来,“王爷叮嘱,王妃一定要好好用饭,莫要挑食,要记得歇个午觉,睡前不许再看账本了。”
林宛安别别扭扭问道:“这些当真是王爷说的?”
初夏一想到傅离整个人僵硬着,一字一顿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场面,不由得笑出声来,还不忘和林宛安分享:“王妃明鉴,都是王爷亲口嘱咐的,傅离转述给奴婢时,生怕少说了一个字,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林宛安莞尔,想到那个场面,眉眼都弯了。确实,傅离常年在男人堆里打滚,看起来面色冷肃,其实心思单纯的很。这些话自然不可能是傅离想出来的。
傅景渊一直以来仿佛都觉得她吃的很少一样,只要见面总会叮嘱她平日里要多吃些饭食。林宛安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发自内心觉得傅景渊可能对自己有一些误解。
难道,他真的觉得她很瘦吗?
还是傅景渊真的把她当小孩子了?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多吃饭、乖乖睡觉之类的话。这种话怎么想都觉得是在照看小孩子一样。
林宛安郁卒,觉得自己真应该正儿八经和他讨论一下自己脸上的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