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殿下也要回屋,这姜汤就由您顺路给谢督公带过去吧。”
小丫头说着,便将那姜汤往赵悯生的怀里一放,转身回厨房里坐着去了,只留下赵悯生一个人手拿姜汤,站在雪地里,想着方才屋里的事情,一阵阵的楞神。
上一世,他虽也有过几房妻妾,却也皆是为了利益而与他们家族结亲,并没真正的体会过什么叫做真正的情爱,谢渊算是第一个让他真正动心的人,但他方才的表现,又不免让赵悯生感到有些迷惑。
不是说喜欢他吗?那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凶?
略有些厚重的积雪被赵悯生踩得咯吱作响,手中的姜汤,一阵阵的向外飘着热气,屋外寒凉,赵悯生站在自己的屋门外,被一阵阵无情的冷风冻得直哆嗦,却又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现如今,都别提什么喜不喜欢,光是他方才走时,这屋里这尴尬的气氛,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论是前世今生,只要是谢渊一生气,一朝人立眼睛,赵悯生这心里头就总觉得有些怯怯的。
谢渊坐在屋里,看着门口那一团黑影,叹了口气,将人唤进了门来。
自从方才他朝人黑了脸以后,赵悯生所有的言语动作,都显得拘谨了许多,这让谢渊有些觉得过意不去,毕竟主仆有别,虽有老师之名,但在人面前,他才是应该小心谨慎的那一个。
“殿下是为了奴才,特意去西山挖煤了吗?先净个脸吧。”
谢渊看着满脸炭灰的赵悯生,既觉得滑稽,又不免为他的胡闹摇头叹息,都已经是成年的人了,竟还像个孩子一样,顶着张大花脸,就敢在院子中到处穿梭。
在喝姜汤之前,谢渊先从桌上取了面铜镜,递到赵悯生的手中。
他在厨房添炭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蹭到了脸上,但后来一想起谢渊的事,就又忘了擦。
谢渊坐在榻上喝着姜汤,略带辛辣的味道让他有些微微颦眉。
赵悯生将铜镜慢慢的下移,露出一双笑眼,隔着铜镜偷偷的看他,此时的谢渊,身上那种凌厉的感觉已经缓和了许多,对待赵悯生也终于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温和的态度。
这也让他一路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稍微定了定。
屋内空气中,紫述香的旖旎与姜汤的辛辣混在一起,伴着热气袅袅上升,赵悯生借着铜镜遮挡,在后边如女子画眉般,精细的拾掇起了自己那一张脸。
借着炭灰,左勾右画,再于额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一个“王”字。
谢渊喝完了姜汤,刚撂下碗,转眼便瞧见赵悯生从那镜子后面,缓缓露出一张滑稽的老虎脸。
“嗷!”
赵悯生这一声嗷,嗷的很是生硬正经,既无铺垫,也没后续,让谢渊一时间看了,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空气中辛辣而又温暖的味道越来越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冷,眼瞧着气氛就要再一次陷入尴尬之中,坐在一旁的谢渊才终于抿着唇笑了出来。
“奴才敢问殿下,今年贵庚啊?”
炭盆中的火花爆了又爆,赵悯生瞧着眼前的人,轻挠了两下后脑勺,也跟着一起抿着嘴笑了起来。谢渊的笑容虽然很含蓄,但笑意却一直深入眼底,这样的他映在赵悯生的眼里,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不论我几岁,督公你总是笑了不是?”
赵悯生有些痞气的扯着嘴角,走到人跟前,替人掖了掖背角。
“老师的额头尚还有点烫,再好好躺下睡上一会儿吧,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我再叫你。”
一碗姜汤下肚,谢渊这一晚上,除了用晚膳的时间外,几乎都在迷迷糊糊的睡着。
随着天色渐晚,屋外的风雪渐歇,赵悯生一番洗漱过后,也早早的上了床。谢渊就在他身边安静的睡着,烛火昏黄,摇摇晃晃之中,赵悯生很快的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上一世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无数的片段穿插在他的脑海里,他仿佛像是一个飘荡在时间河流里的溺亡者,任由着水流将他冲到各个地方去,面对着各种阶段下的谢渊,他的情绪也随之不断的起伏。
在涛蕴院里第一次见他时的谢渊,对他悉心教导,时刻包容的谢渊,为了霸业不择手段,不惜以身犯险的谢渊,还有那个被他算计,心甘情愿钻进他罗网中的谢渊。
“悯生……”
当所有的潮汐平静,赵悯生恍然间,又置身于上一世的楼阁之中,谢渊手持毒酒坐在他面前,那一块糖醋排骨,依旧安静的躺在他的碗中,虽然他始终都没来得急尝。
眼瞧着那一杯毒酒,就要被人饮下,赵悯生开始激烈的挣扎,想要将人手中的毒酒打落在地,却是挣扎了几次,都没能让自己挪动半分。
“谢渊!”
赵悯生大喊一声,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身上的中衣已经被汗水打的半湿,而更为可怕的是他手里还攥着另一件。
房中的蜡烛已经被燃的很短,烛光很暗,只穿着一件中衣的谢渊,一边的肩头半露着站在他的榻前,看样子好像已经叫了他许久了。
“殿下……是做噩梦了吗?”
“嗯,老师怎么起来了,是我方才吵醒你了吗?”
赵悯生看着眼前与他近在咫尺的谢渊,咽了咽口水,放缓了心神,方才那一切都已经过去,而如今谢渊仍旧在他身旁。
“并没有,只是主仆有别,既然奴才现在高热已退,就理应搬到隔壁的客间里住,一直赖在在殿下的榻上就寝,这不合规矩。”
虽然烛火昏暗,但若是仔细瞧,还是能看得出,谢渊这会儿的脸色已经基本归于正常,精神也比下午的时候好了许多,看上来身体应该是真的好了的。
“这样啊。”
“是。”
谢渊低垂着眉眼,屋内昏黄旖旎的氛围,将他眉眼中的孤傲凌冽缓和了许多,如今的谢渊在现在这种光线中散着长发,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赵悯生很少能看见如此的他,如今冷不丁的见到一次,便如同上瘾了般,一直盯着人瞅个没完。
“殿下……”
谢渊的中衣被人在睡梦中死命的攥住了一个角,刚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他还未曾察觉,如今一站起来才发现,依照他现在的境况,如果不想在房中公然脱衣耍流氓,他就只能靠蛮力硬抓着那衣角,与人抗争。
偏那赵悯生,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睡懵了,饶是谢渊这么拽,都不见他有半分松手的意思。
“赵悯生,你松手!”
尚还沉迷在谢督公的美貌之中的赵悯生,完全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中还攥着点什么东西,如今抬眼一瞧,发现人的中衣在手,不由的还觉得自己脑中灵光一闪,受到了些许的启发。
“可是谢督公,我怕黑,你能不能上来陪我一起睡?”
第9章
谢渊瞧着自己眼前这个,比自己足足高出了一头的少年,没说答应,但也没有出言拒绝。
赵悯生躺在床上,一面不死心的抓着人的衣角,另一面又有些不可言说的胆怵。
自他说了害怕以后,谢渊就一直站在床前,并以一种难以言表的眼神看着他。赵悯生看不懂他如今的情绪,虽不甘心就这样放人去别处,但也不敢冒进,于是便只是默默的躺在床上拽着,时不时的斜过眼去瞧瞧人的表情,还得在人发现以前,便迅速的转回来。
这种做贼般的紧张感,让赵悯生出了好些冷汗,谢渊那单薄的中衣攥在他手里,不过一会儿,就殷湿了一块儿。
夜晚的房中静的吓人,赵悯生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剧烈,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有意的想要控制。
“谢……督公。”
“嗯。”
直到赵悯生实在忍不住,犹犹豫豫的开口叫人,谢渊才猛然间从上一世的回忆中醒过神来。
如今这场面若是别人同他说怕黑,谢渊怕是连眼神都不会瞟一眼,可这话一从赵悯生嘴里说出来,就总让他有些狠不下心了。
谢渊回想着从前,那个在黑夜中拿着一柄弯刀,紧紧蜷缩在墙角入睡的少年,瞧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赵悯生不由得叹了口气,任命般的躺回床上。
“行了,睡吧。”
赵悯生没想到谢渊会这么好说话,本来他还想着若是谢渊开口拒绝,他要再用什么理由拉他回来,如今人答应的这么干脆,倒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