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145)
沈旸微微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要你喜欢,天下有之物,我迟早必会取来献你。”
菩珠轻笑,讥嘲:“听你这口气,你也想做皇帝?难怪这回你要坐山观虎斗了。我告诉你,若非我运气不好,被皇帝别有用心赐婚给了李玄度,我现在就是太子妃。即便如此,太子到了如今,还是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我劝你,似这种空口白话,往后还是少在我面前说。”
沈旸眯了眯眼,语气转冷:“菩氏,我知你爱慕者甚多,只你若是到了如今还指望太子,我怕你是要失望了。”
菩珠凝视着他,方才面上的讥笑渐渐消失,轻声道:“沈将军,我不似滕国夫人有家世可倚,更不如长公主,权势煊赫,你为何对我青眼有加?”
沈旸的脑海里浮现出秋狝那日击鞠赛后的一幕。
她香汗淋淋,面颊红晕,从马背上利落地翻身而下,却不慎勾掉了束帽,跌落下来满头青丝。
那一刻他觉得那束青丝好似跌在了他的心里,勾得他回来后连着痒了好几夜。
那几个晚上,他知她就宿在距他不远的李玄度的帐幕之中。那种感觉,更是煎熬。
他又想起岁除之日,她和婢女们剪出春幡插在鬓边嬉笑打闹的情景。
他回味了一番,脸上原本的晦色渐渐消失,那双阴沉沉的眼里,也流露出了一缕柔和之色。
“我就想对你好。别的女人,没法和你相比。”
“这回既路过,我也去你父亲的墓前祭拜过,以表我的心意。”
菩珠凝视了他片刻,忽嗤的一笑,微微提起裙裾,一只绣鞋便从裙底飞了出去,落到他的脚边。见他看了眼绣鞋,又看着自己,扬起下巴道:“你从前不是说,能替我穿鞋,是你的荣幸吗?”
沈旸目光微动,眸色渐渐暗沉,俯身拾起她踢出来的绣鞋,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去,蹲在她的身前,伸出手,缓缓正要探进裙底,却见她忽又后退一步,后悔似地摇头道:“罢了,方才我和你玩笑。沈将军你还是走吧。”
她提着裙裾,光着一只脚,转身便逃也似地匆匆而去。
沈旸望着她轻盈的身影,哪能容她如此逃脱,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拦在一扇屏风之后。
烛影透屏,光线幽暗。她背靠屏风躲着他,双手背后,吃吃地低声而笑:“沈将军你羞不羞,竟打听起了我用的香膏?你是不是闻过?我让你闻我的头发,是不是这种味道?”
沈旸心魂荡漾,依她所言,低头凑了上去。
他闭上眼,吸着她鬓发里散发出的幽幽香气,一时心旌动摇,只觉再也难以忍耐,正要抱她入内,突然,后脑似被什么猛地咬了一口似的,一阵剧痛袭来,耳边跟着“嗡”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骆保手中握棍,目光紧紧地盯着倒在地上晕死过去的沈旸,问道:“王妃你没事吧?”
菩珠道:“我无事!”
她飞奔到了内室,拿出一条预先准备好的绳索,和骆保一道,将人紧紧地缚住手脚,最后将他的嘴也堵了。
骆保手脚麻利地背起沈旸,菩珠手握匕首走了出来,命沈旸在外的手下将先前扣住的马车和她的人放回来。
她如愿上了马车,将沈旸也放在车里,循着前两天打听来的路,朝着京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骆保这一棍下手极重,天快亮的时候,沈旸方苏醒过来。
他仰卧在她脚边,皱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声。见她寒面盯着自己,面无表情,便示意她将自己嘴里的东西拿掉。
菩珠替他解开口塞。
沈旸涩声道:“你昨夜逃走,原来也是预谋?”
菩珠道:“否则呢?我向人打听别路,自然也是引你怀疑。似你这般精明之人,我若不先让你抓上一次,你岂会上当。”
沈旸闭了闭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眸,冷冷地道:“我说过,你就算上路,也过不了关。不说你挟持我,我的人必在身后,不会放过。那两家的人,也在前头等你!”
菩珠伸手,在他腰间摸了几下,摸到他此次奉命外出办事的令牌,一把拽了下来。
“沈将军放心,我只借用你的令牌,至于你人,我是不敢让你在我车中久留的。到了前头,自会将你放下。”
沈旸顿时脸色僵硬,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令牌收了,半晌,咬牙道:“沈某栽你手里,我认。但是菩氏,我实是不懂,李玄度名为秦王,自身难保,日后如何都不知道。你到底看上他什么?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如此聪明的人,却为何不识时务?”
菩珠道:“沈旸,权势是个好东西,我也想要,但你的识时务之道,恕我实在无法苟同。同州之疫,我是必定要上报的!你救了叶霄,我很感激,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昨夜你对我说的全部的话,谁也不会透露半个字,包括李玄度。至于日后,你能不能成事,看各自的命吧!”
疾驰在道上的马车在经过一处陡坡之时,放慢速度,待追在后的那些人渐渐上来,菩珠打开车门,将沈旸从车里推了下去,令他沿着坡地往下滚落,随即关上车门,命全速前行。
马车疾驰在官道之上,日夜兼程,每到一处关卡,出示沈旸之令,概通行无阻,如此在路上又行了数日,这一日终于进入京畿,京都遥遥在望。
傍晚,马车疾驰到了京都的东辅关前,一群士兵守在关门之前,严阵以待,查着进入的每一辆马车和行人。轮到菩珠的马车之时,随行出示了沈旸之令,道奉命归京,有紧急公务,命立刻放行。
几个士兵反复检看着令牌,迟疑过后,不敢阻拦,正要放行,忽然走来一个头目,接过令牌看了一眼,上前来到马车旁,恭敬地道:“并非小人胆敢阻拦,只是上头有令,无论何人,过关须得露脸检视。可否请车内之人行个方便?”
马车的帘门密闭,纹丝不动。半晌,那头目朝士兵做了个眼色。几人上来,正要靠近,突然,车门被人推开,只见里头坐着一个疤脸大汉,头上裹布,似受了伤,冷冷地盯望出来。
头目一愣,见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急忙后退,命放行。
深夜,马车行到了京都的东门,以沈旸腰牌再次叫开城门之后,秘密直奔蓬莱宫而去。陈女官出来,见是叶霄连夜赶到,问事由,大吃一惊,立刻带着他入宫,面见姜氏。
皇帝从睡梦中被唤醒,乘辇匆匆赶到姜氏面前,获悉同州生疫,州官隐瞒,医吴之林冒死直言,托秦王妃上达天听。
皇帝惊怒不已,当即回宫,连夜召大臣和太医朝会,最后派端王与广平侯韩荣昌为正副监察使,带着太医院众医官立刻赶赴同州,务必尽快扑灭疫情,查清原委。
天明,在朝臣的各种议论声里,端王与韩荣昌领命,出京奔赴同州。
蓬莱宫中,晨曦渐白,姜氏坐在嘉德殿内,听着被皇帝派来的宋长生汇报着消息,当听到上官邕在朝会当众请罪,自责用人失察,乃至当场痛哭流涕,神色索然。
她出神了片刻,转头问陈女官:“那孩子现如今人到底在何处?”
陈女官道:“叶霄说她在路上病倒了,又担心万一在前头关卡受阻,半道就下了马车,让叶霄替她入京传讯。至于她去的地方,道是一个熟人之处,因不方便讲,没和叶霄说,只叫他放心,说是自己人,不会有事。她等病好,自己就会回京。”
姜氏面露焦急之色,正要开口,李慧儿从殿外奔入,跪在姜氏膝前,红着眼睛道:“皇阿婶她到底在哪里?皇叔何日才能回来?我要去接她!”
第87章
两个月前, 李玄度才从阙国出来,在路上便接到了姜氏的急传,疾驰归京之后, 他当夜面见姜氏, 知道了更多的消息。
怀卫的兄长大王子从小体弱, 此前染了急症,药石无效, 才十来天竟不幸死去。西狄王的身体这几年本就不大好, 打击之下病情加重。据从前随金熹到银月城的医士判断, 应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事发突然,先失长子, 眼见又要失夫, 大长公主悲痛之余, 亦焦急万分,急召幼子归城。
李玄度带着姜氏的嘱托, 次日便护着怀卫出京西去。
怀卫来时, 队伍包括使者、护卫、随从、奴仆,拉拉杂杂数百人,排场庞大。而这趟归去, 不过数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护卫而已。为了及早抵达,在保证怀卫安全的前提之下,李玄度将行程安排得极其紧密。怀卫亦是如同一夜长大,路上未曾喊苦叫累过半句。一行人穿越黄沙, 渡过绿洲,餐风露宿, 日以继夜,这一日, 终于抵达了西狄王金帐所在的银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