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点燃画像,静静看着火苗一点点侵蚀着画像,神圣而虔诚的,等待着下一刻的来临。
☆、第 67 章
慕一不太明白,主子本来人在千里之外,突然某天算了下日子,就星夜赶到平阳城。
等见到平阳城大街上含羞的少女和俊朗的公子成双出对时,他方有些后知后觉知道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默默跟着主子,直到慕深给他下达了一系列吩咐,他才回神,脑子里又不可避免地闪过那个短暂地,出现在主子生命里笑容明媚的女子。他看向慕深的眼神有些心疼和担忧,直到慕深清洌洌的眼风扫过来,他才赶紧应下去办事。
夜晚,临水江的一头,燃起了规模盛大的烟火,应接不暇。五光十色地辉映了天空,辉映了整个平阳城。明明灭灭的光影也洒在临水江另一头彩舫中独坐的慕深脸上,他没什么表情,一个人望了会烟火,就俯首自斟酒一杯。
斟完,却又久久不动。
他站起身走出彩舫内里,负着手远眺江上烟火,又从袖中拿出一支木簪子,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
白衣古袍,木簪支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且又是一个人,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有心人的目光。
“公子为何一人?”相近的画舫上有一女子注意慕深许久了,她年龄渐大,家里逼得紧,奈何她又瞧不上那些凡俗子弟。这天七夕,心中烦闷便出来散散心,竟未曾想,今年的烟火竟比往年盛大得多,难道县令府银殷实了许多?只是女孩没有不爱看烟花的,她的心情倒纾解不少。
而更未曾想到的是,她隔壁画舫中竟是独自一人的公子,且气质出众,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这么近近地瞧着,相貌也甚是出众,很是合她心意。
如若未曾娶妻,倒不妨认识一下,遂言笑宴宴上前搭讪起来。
哪知那位公子竟只偏头扫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她笑容僵在脸上,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道:“爱妻已故。”遂只身一人。
她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脸色骇了一下,有些无所适从,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你妻子……公子节哀。”
慕深缓缓摇头,语气温和:“无事。”
她抬头注视他,没错过他脸上追忆亡妻温柔的神色,她嘴比心快:“你妻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慕深闻言,竟偏过头正眼瞧了她,“她——”
“慕深!”
一声急切的叫声打断了对话,在嘈杂的烟火声和鼎沸的人声中,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慕深,喉咙瞬间被人扼住似的说不出任何言语。他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去寻声源。
不远处,有个阔气巨大的彩舫驶来,彩舫灯火通明,而最上面站着的人正在朝他挥舞着双手,神采飞扬。烟火就在她头顶,而那个人,一如当年,容光太甚。
周吉好不容易找到了慕深,竟发现他在跟一个女的有说有笑?!是可忍熟不可忍!
她等不及彩舫开近了,直接爬到最高处挥舞着双手叫他:“慕深!慕深!”
只见那个人就跟定住了似的,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缓缓,缓缓转过了头。忽明忽灭里,她不太能分辨出他的表情了,但忽然白色的人影一晃,就消失了。
她高高挥舞的手也定住,神情有些疑惑:“慕深?……”
接着下一瞬,忽然有人握住她高抬的手,一把将她拉自己怀里。死死扣住。她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待反应过来是谁时,眼眶一热,也死死抱紧他,不住地腻进他的怀里,头在怀里拱来拱去;“慕深,慕深……”
☆、第 68 章
对周吉来说,她已将近二十年没有再见到慕深。她进来时,不是春天,却是平阳城的七夕。她心想,也挺好,这约莫就是天意。
画纸会将她送到慕深附近,所以慕深一定在平阳城内。不过偌大的一个城,要找一个人,对周吉来说还是有点大海捞针的感觉。就在她在大街上有些无措时,竟遇到了熟人,白烟烟和林展。于是她就被二人捡回去了。
捡回了平阳城县令府邸。原来二人是代父亲来商议事情的。
这让周吉阴差阳错知道了一件事情,往年七夕的烟火都是县令出资负责,今年却有位神秘人包揽了此事,据说烟火规格胜于往年。周吉心下便猜测会不会是慕深。
恰好夜里白烟烟林展二人受邀上了县令派的彩舫,专门观摩烟花。临水江边是最好的观赏烟花之地。周吉便也随二人上了,意图寻到慕深。
这不,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所料没错,让她找到了慕深。
只是,他抱得太紧了啊啊啊啊啊啊!她有点透不过气了。
她从他怀里稍稍撤开,抬头去见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眼神仔仔细细扫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后,是她最爱的眼睛,那双一贯波澜不惊,情绪平平,却会在逗她时不停放电,露出狡诈笑意的眼睛,她抬手轻抚上他眼睛,泪眼朦胧地笑说:“我回来了……”
慕深深深俯视她,没有问她怎么回来的,没有其他言语,似乎情绪在沉沉浮浮地酝酿,最终,“还走吗……”
周吉妩媚一笑,踮脚在慕深唇角落下一吻,“烟花很好看,以后,每年我都要哦。”
慕深身子骤然放松,一点点松懈下来,唇畔如春夏花之盛开绽放笑意,又一把回抱住她,“好。”
☆、第 69 章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值得欢喜的事了。慕深终究不用独自一人看这万里江山了。
而周吉也没有说明自己是在另一个异世度过了漫漫将近二十年的岁月,才得以回来与他重逢。而所幸,她也回到了22岁。
“你不当皇帝啦?!”
慕深用手扶住身上激动的女人,以防她摔下去,脸上笑意清浅,“怎么,你舍不得皇后的位子。不是你教我的,皇帝当倦了,就出去游山玩水看看世界?”
“何况,”慕深低低一叹,“你活生生死在我怀里,真当我刀枪不入的吗?”去年冬天有多冷,她永远不会知道。
周吉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又被他轻易勾起,却又不想被他发现,遂侧贴在他胸口,乖巧安安静静伏着。
宁静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啪!”周吉猛地又从他身上支起来,打了他一下,质问:“我还没问你,你刚刚和隔壁画舫的小姐怎么聊得这么开心?!这可不像你,哼。”
慕深脸上又浮现星星点点好看的笑意,看着周吉不疾不徐道:“这次回来进步不少,竟会吃醋了?”
“当然!我不喜欢吃半点亏,你知不知道我在那边一个人,一个人——”明明那边活到了四十岁,沉稳的性子已经深深刻入她的骨髓,指导着她为人处世,生活。可是,面对着这一切的“肇事者”,她只稍微提到就想哭,打内心深处的那种酸楚瞬间弥漫到四肢五骸,让她开口即是哽咽。
慕深显然也没想到会引起她这么大反应,连忙坐起轻拍她后背,“慢慢说,慢慢说,你在那边一个人怎么了?”
周吉吸了吸鼻子,稳了稳才抬头定定看向慕深,“我在那边,一个人活到了四十,亲自为我父亲母亲一一送了终,才回来,找你……”
“你不过一年不到,我,我在那边孤孤单单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吉吉……”慕深脸上难得出现巨大的错愕的神情,而后便是深深的心疼,心疼在他觉得漫长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的吉吉竟独自挨过二十年光阴……
二十年……慕深有一刻觉得有些眩晕。
“我不是想跟你攀比谁等的时间长谁等的时间短,我在那边硬生生活成了一个没人要的老女人,一回来就看见你和别的好看姑娘谈笑风生,你说,换你,你心里舒服?你心里好受?”
慕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低头为周吉拭泪,“她是在与我夸你呢,别哭了,嗯?”他将脸亲热地蹭了蹭周吉湿哒哒的小脸蛋。
周吉脸被他蹭来蹭去,也是没了脾气,嘟囔着:“她夸我什么?是不是说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一定是一开始对你有意思,上前搭讪。”
“嗯……”慕深慵懒地拉长音调,然后在她耳边含笑说:“娘子不在我身边,让旁人生了心思,以后娘子一定要与我,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