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照青还未有所行动,这个女人却先找上了桑枝。
“我没什么想要的。”
桑枝拒绝得很果断,她挣扎了几下,但那绳索绑得太紧,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挣脱。
“嗯,”
女人像是有些遗憾,片刻后却又笑起来,“反正这半个月来我也没什么正经生意,索性今天我也不做生意了……”
她说,“对于普通的凡人而言,我如果要得到她们的气血,就必须要同她们结契,只有在她们自愿的情况下,我剪下来的她们的头发对我来说,才是最有用的。”
“但你不一样。”
女人说着,忽然动了动手指,用她手里的长杆烟斗挑开了桑枝的衣领,也不管滚烫的烟丝烫在她细嫩柔滑的脖颈。
右侧锁骨上方那一行淡金色的小字仍在闪烁着微乳的光芒,那分明是神明留下的痕迹。
“你身上好像残存着仙灵之气的味道……”
女人看着女孩儿被她的烟丝烫得脖颈发红,甚至很快就有了水泡,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俯身凑近她,轻轻一嗅,“这种味道,一般的妖魔是很难发现的,但对我来说,这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女人胸前挂着一只银丝勾嵌缠成复杂纹路的精致怀表,那只怀表有些小,正中心嵌着一颗青蓝的玉石,周围还点缀着或无色,或幽蓝的碎钻。
当她凑近时,桑枝几乎可以听到那只果果怀表秒针转动的声音。
原本放平的椅子忽然被女人往上一收,桑枝转眼间就已经正对着镜子,她先是有些发懵,直到她看见女人打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把剪刀时,她瞪圆了眼睛,“你你你想干嘛?!”
“把你的头发交给我,我不伤你性命。”
女人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笑吟吟地俯身,“但如果你敢乱动,我或许就会杀了你……”
她的声音稍显甜腻,却带着几分阴森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在女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胸前的那只怀表中间的那颗玉石光影微闪,桑枝就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来了。
她挣扎不了,也无法开口。
空气里的玫瑰花香变得稍稍浓烈,在各色宝石折射出的迷乱光线里,桑枝就像是一只木偶,坐在那张椅子上时,她好像连思绪都已经出现短暂的停滞,整个人都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般,任由身后那个穿着旗袍,身姿摇曳的女人一缕缕剪下她的头发。
一颗颗浸染着光芒的宝石在她的眼睛里凝聚成一点点如星子般的光影,坠在她的眼瞳里,就像是漂浮在漆黑的夜空。
直到一抹气流忽然破开紧闭的店门,烟尘四起时,大片的阳光散落进来,如驱散永夜的第一缕晨光般,刺目耀眼。
少年提着长剑,踩着破碎的门板走进来,长剑周身涌动着的透明气流四散开来,击碎了桑枝眼中那一颗颗原本浮动缥缈的星子。
珠帘散落,各色的水晶和宝石也都被气流荡尽,破碎成细碎如砂砾般的颗粒。
女人手里的剪刀掉在地上,连带着她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刚刚剪下来的头发也都被风吹得四散。
如此强大的仙灵之气,令她在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口出现的那个少年时,就已经转身想要逃跑。
当那把长剑破空而来,擦着气流,迅速地刺穿了她的腰腹。
女人身形一颤,半晌才低头去看自己腰腹间滴血的剑锋,殷红的血色刺激着她那张秾艳姣好的面庞顿时鼓起一层层的青筋,幻术脱落,她年轻绝艳的容颜骤然苍老,皱痕满脸,双眼浑浊,连带着被她编成手绳的那一缕黑发都在瞬间褪去颜色,化为银丝。
长剑抽出,血雾弥漫。
女人倒在地上,朦胧中,终于瞥见那少年一张犹如浸润着山间寒雾般,无暇冷白的脸。
他的眉眼间,压着深不见底的冷戾之色。
比起神明,他更像是她的同类,或许他,比她更狠。
淡金色的流光袭来,如无形的利箭一般,刺穿她所有的关节,钻心刺骨,不留余地。
女人惨叫着,她的身形在一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比香炉里飘散出来的烟雾要烧得浓烈。
原本挂在她胸前的那只怀表掉在地上,碰撞着冰冷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桑枝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回神,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如夏日里最清冽的涧泉般微凉,又好似带着一丝青柠的酸,又稍有回甘。
他的气息很近,桑枝垂着眼帘,仿佛她的视线里从此就只剩下他衣襟的这一抹白,皑皑如雪,好似皎月。
“桑枝。”
彼时,她恍惚听见他清泠的嗓音,是那么清晰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桑枝刚想抬头,却被他按在了怀里。
周遭所有的镜子在这一刻碎裂成极其零散的碎片,他单手抱她起来,另一只手则覆在她的眼前。
“容徽?”桑枝轻轻地唤。
“我在。”
少年清澈的嗓音稍低。
“你回来啦……”桑枝靠在他的胸膛,因为被他的手挡住了眼睛,所以她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周围的状况,她耳畔只剩他的脚步声,后来又成了缕缕的风声。
“嗯。”少年在猎猎风声之间,低首凑近她,轻轻地应。
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眉温柔,也无法看清他结了血痂的额头。
桑枝消失了一整天,急得桑天好到处找人,这会儿甚至跑到了警察局去,而照青磨磨蹭蹭一天的时间,才终于磕磕绊绊地想起来被她忘掉的神秘商店的地址。
可当她去到那儿的时候,却只见满地的镜子碎片,宝石水晶破碎的一地颗粒,她愣愣地站在那儿,来回看了好几遭,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脑袋,“怎么还有人比我先到,给这儿端掉了?”
她的目光落在一地碎片之间,显得特别亮眼的那只怀表上。
照青走过去,捡起怀表,她的指腹轻触嵌在其间的那颗青玉,半晌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哇,好东西呀!”
躲在暗处的女魔修此刻已失去了她的躯壳,只余下魂灵,如果不是她在情急之下,将自己珍藏多年的跃灵符贴在身上,或许她此刻已经连带着躯壳魂灵一起,被那强大的仙灵之气绞了个粉碎。
她原本正要去捡自己的怀表,却见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她能感应得到这个少女身上的仙灵之气,虽远远不如刚刚的那个少年,但很显然,此刻的她并不是这个少女的对手。
于是她只能咬着牙,看着少女捡起地上原本属于她的那枚怀表,高高兴兴地揣进她自己的衣兜里,转身就走。
女魔修先失了躯壳,又失了怀表,她气得牙痒,正盘算着是否该去夺舍哪个傀儡的躯壳以供她暂时使用,却忽然又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铁灰色的西装,面庞清俊,轮廓深邃,此刻就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时,似乎是在打量一只将死的蝼蚁。
“你是谁?”女人能够感觉得到,这个男人身为魔修,却比她要强大太多。
男人缓步走进来,“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幻化成夫人的模样。”
夫人?
女人起初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夫人是谁,但当她被气流幻化而成的绳索钉在墙壁上时,她想起自己最常幻化的那副容颜。
那是传闻中,魔域女君——颜霜的脸。
这世上原本纯粹的魔修极少,大多都是凡人因为贪嗔痴念太盛而堕落如魔的,但有的人却生来就是魔修,他们比人类修成的魔修要更加强大。
而魔域现在的主人,就是那位天生是魔的颜霜女君。
“大人,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女人大约也猜出这个男人的身份或许并不一般,她连忙求饶。
但下一秒,她就被黑红的气流彻底吞噬,魂飞魄散。
男人久久地站立在满地的碎片之间,想起方才站立在那偌大的客厅里,凝望着那一扇破碎的窗的那个女人。
“他去救那个人类女孩儿了,你跟着去,如果他没有处理干净,你就替他把人料理了吧。”
他来时,女人曾这样嘱咐他。
“暮云,你记住,我不容许任何人算计他,伤了他。”
桑枝被容徽带去了他来到京都时,自己找的临时住所。
是一间并不算大的公寓。
桑枝早就想拉开他挡在她眼前的手,“你干什么一直挡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