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番外(6)
前年,徐之锦在县里得了院试头名,成了全宝应最靓的童生,后来他就一直在家准备功课。
再过几个月,徐之锦就要在扬州参加八月秋闱,若是中了举人,明年二月,要到顺天府去参加春闱,若是再能中了贡生,那就要在顺天府一直待到四月,下场殿试,让皇上点状元。
“是啊,徐三哥,我们要去小王庄交布。你呢?你这是要去哪?”花荞愉快的答到。
花荞在望南私塾也只读了两年,因为徐家三兄弟的母亲徐夫人,以“男女七龄不同席”为由,死活反对花荞留在私塾,甚至以停止书院供奉来要挟。花有财不想让吴先生为难,就领着花荞回家,自己亲自当花荞的先生。
徐三哥总觉得是自己母亲害花荞失了学,心里很过意不去,便想方设法为母亲做些弥补。他隔三差五,就将私塾里抄的笔记多抄一份,偷偷送去给花荞,她若问,还替她做讲解。
这样一直坚持到花荞十二岁金钗之年,徐之锦也已经十六岁,两人不再方便单独往来,才停了下来。
为了这件事,徐之锦的零用银子,几乎都花在替他二哥买吃的封嘴去了。
徐之锦一听地点,阳光灿烂的笑了:“这么巧?我替大哥去小王庄收租子,正好与你们同路。”
今天,徐之锦本来是看书看烦了,想出去散散心,软磨硬泡了半天,才从大哥手里讨了个外出差事,没想到,竟然遇见同路的花荞。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
这下花荣可高兴了,他这个年纪才刚学会骑马,哪里耐烦四平八稳的坐在马车上?既然是同路,花荣便强烈要求跟徐三哥换。
徐之锦心中暗喜,也不推托,爽快的把马给了花荣,自己坐到马车上,替花荞驾起车来。
很快,他们把小王庄的事都办完了,花荞卖了布得了五两银子,徐之锦也收了十两银子的租钱。
三个人打回头就上了山道。
“若是我不在,你们也打算赶马车走山道?马车走山道太危险,花荣还小,你又是姑娘……”徐之锦有些担心的说着花荞。
花荞看看马车右边的斜坡,抿嘴笑道:“为什么不敢?这条路我跟阿爹走过好几回了。”
她用手向前一指,道:“看,前面那个转弯是最难走的,你抓紧左边缰绳,别让马走歪了。我们的车轴窄,只要过了前面那个弯,再往后的路都好走了。”
只听到骑马在前面的花荣,在转弯前大声叫到:“哦嘿!有车来了,有车来了!”这是阿爹教他们的,路窄,对面又看不到来人,叫几声提醒别人注意,不容易相撞。
“再过几天,我就要去扬州了,我爹替我在扬州找了间书院……”徐之锦正说着,却被花荞拍拍他手臂制止了。
他顺着花荞的目光往下看,才发现,花荞完全被山坡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住了,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等马车平稳转过那个急弯,花荞推推徐之锦着急的说:“徐三哥,快停车,你看山沟下面那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我怎么感觉,里面像是裹着个人?”
徐之锦一听,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找个宽敞的路段把马车停好。骑马走在前面的花荣见他们停车,便转了回来,奇怪的问:“姐,出什么事?你们怎么不走了?”
花荞已经跳下车准备下到山坡下面去,她回头小声对花荣说:“我下去看看,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你在上面看着马车,银子藏在坐凳下面。有事我叫你。”
徐之锦走到她前面,回头一笑说:“危险都让女人上,那还要我们男人做什么?我也下去,你跟在我后面,才下过雨,小心坡滑。”说完,他便顺着草坡,慢慢半滑半走着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向那黑色的东西慢慢靠近,还没走到跟前,花荞便小声说到:“没错了,我敢肯定,里面就是尸体。”
徐之锦也不惊奇,认识花荞十年,花荞的鼻子他领教过也不是一两回。知道是尸体,两人更谨慎了。徐之锦找来一根树枝,将外面包着的黑布挑开一点,里面果然露出了一张死人脸。
那是个年轻男人。
花荞弯腰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尸体的鼻孔边上,已经开始有一两颗蝇卵,便说到:
“死亡时间最多三天,死者年龄不超过二十三岁。虽看不出死亡原因,这样裹着抛尸,一定不会是自然死亡,徐三哥,咱们守在这,让花荣赶紧回县衙报案!”
徐之锦点点头,左右看看,坡下的山沟里积着厚厚的腐叶,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便说:“县城过来没这么快,我们回马车上去等。”
可下坡容易上坡难,往上走很滑,并不容易。花荞走两步就手舞足蹈的滑了三下。
徐之锦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拉着花荞手腕,两人小心翼翼的上了坡。
第7章 似相识耳内见水银
花荣一听真死了人,怎敢耽搁?骑着马就往县城里报案去了。
徐之锦和花荞坐在马车上等衙门的人来。这里离县城已经不是太远,若刚才直接回去,他们这会都进城了。想到阿娘早上在烧水杀鸡,只听花荞肚子“咕”的附议了一声。
徐之锦忽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在小王庄买的小吃。他把纸包递给花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王庄的翡翠烧麦最好吃了,本来想回到县城再给你的,要不,现在你先顶顶饿……”
花荞打开纸包愣了愣,徐之锦慌忙问:“是不是看到沟里的东西……吃不下?”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鬼蓬头”?昨天睡得晚,肚子饿时就想了。”花荞开心的说,拈起一个就往嘴里送:“翡翠烧麦是‘鬼蓬头’,又不是人头,有什么吃不下?……小王庄的烧麦是咸的,好吃……徐三哥,你也吃一个。”
徐之锦松了口气,满心欢喜:认识你那么久,你爱吃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独一无二、清新脱俗不做作的花荞。
两人一包翡翠烧麦还没吃完,就看见县衙的胡虞候带着花仵作、廖书吏和两个小吏,赶着牛车慢慢走了过来。花荞把油纸包往徐之锦怀里一塞,跳下马车,向他们迎上去。
“阿爹!胡叔叔、廖叔叔,尸体就在坡下面的沟里。”花荞指着坡底说道。
几个人正想下去,徐之锦忙对后面的小吏说:“要带麻绳下去拉,坡太滑了,抬着走不上来”。两个小吏感激的点点头,他们有经验,除了麻绳,还带了一块板子下去。
花荞带着他们半滑半走的往坡下去。花有财昨晚崴了脚,云娘给他搓了药油,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走平路是没问题了,可下这个陡坡还是够呛。
徐之锦赶紧跟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箱子,又一把挽住花仵作的胳膊给他做个支撑,笑道:“花叔,您这箱子可有年头了,里面全是宝贝,可不能摔了。”
箱子:这小伙子不错!
到了尸体旁边,胡虞候将黑布揭开,露出了那具男尸,他上前辨认了一番,不认识。廖书吏如今也是位成熟大叔了,他在县衙里还管县里的人口登记,县里常住人口,他基本都有些印象,不过他也摇了摇头,不认识。
两个人都悄悄松了口气:死者不是本地人,那就好办多了。
花有财把工具箱打开,拿出一双布手套戴上,却并不急着检查尸体,他弯着腰,仔细的把尸体周边检查了一遍。可惜,昨天下过大雨,尸体四周并没有留下太多有用的痕迹。
花有财开始蹲下来检查尸体。尸体被布包裹得很好,只不过包布吸满了雨水,尸体像泡在水里一样有些发白。
“从身下的泥土来看,尸体是昨日大雨之前被丢在此处的。年龄二十三岁左右,死亡时间不超过三日。全身无出血点,身体四肢完好,头部无异物……咦?等等!”花有财突然打住了。
他回头到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细长的镊子,小心的在死者的耳朵里掏了掏,镊子从耳道深处掏出来一点粘稠液体,银亮无味,花有财心里一惊:怎么又是水银!
花荞看见阿爹去拿镊子,人就已经凑了过去。胡虞候和廖书吏早就见怪不怪,也不阻止。
花仵作的这个神奇女儿,从七岁开始,她爹去哪里验尸,她就跟到哪里。不但老往她爹跟前凑,小姑娘还一点不怕尸体。那些衙役老逗她,问她为啥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