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格式(43)
车窗外人来人往，车辆不断地擦肩而过，但依旧没有打扰到车内尴尬的氛围。
姜晚叹了口气，转过头，问道：“怎么样？考的还有把握吗？”
陶旻看了她一眼，规规矩矩地答道：“还行，不偏差的话，和上次的成绩差不多。”
姜晚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搭在方向盘上，默默地看着前方。
然后，又是一阵无言。
姜晚从后视镜里看了陶旻一眼，总感觉这样的他有点陌生。自从把他从学校里带回来之后，陶旻就一直是这样。
她说什么，做什么，陶旻都默默听从，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似乎成了一个任人摆弄的娃娃。
前所未有的听话让姜晚有些不适应，这是她之前期望的，又不是她现在心里所想要的。
回到家，陶旻照常钻进来自己的房间内，姜晚也去厨房忙碌。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
今天陶旻走出来的时候，似乎有一个男孩拉住了他，还说了些什么，最后两个人凑得那么近。那个人不是杨徐，那么就是……
姜晚擦了擦手，走到陶旻的房间前，省略了敲门的过程，直接推门而入。
“陶旻，今天你出来的时候，和你讲话的那个男生，是不是老师上次和我说的那个？”
陶旻坐在书桌前理书，听见动静转过头，却什么也没说，手悄悄地把什么东西挪到了一边。
姜晚走上前，在一堆书里随手翻了翻，余光瞥到角落里的一本封面空白的本子，下意识地把它拿了过来。
陶旻反应迅速，伸手去抢，姜晚把手背在身后，瞪了他一眼：“看一下而已，你慌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陶旻收回手，看着她，说道：“我的私人物品，你拿走之前，不需要问我一下吗？”
“需要问吗？”
姜晚一边说着，一边把本子拿出来，快速地翻了翻。那上面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季望舒”。
姜晚很容易便看出这些字不是一气呵成的。有几页上的字迹凌厉，也有几页上的字迹十分温柔，但无一例外都十分认真。没有连笔，端端正正。
像是要把纸上的人名刻进心里，印在骨里。
姜晚把那本有些旧的本子甩在了一边，冷冷地问道：“难怪不让我看，你还真是对那个男的念念不忘。”
本子没有落在桌子上，而是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引出来一声轻响。
陶旻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把本子捡起来，搁在了一旁，什么也没说。
姜晚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更加生气。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陶旻都是这样。要么转移注意，要么干脆闭口不谈。
姜晚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在不经意间，撞上了陶旻的眼睛。
隔着镜片，陶旻的眼睛似乎有些黯然失色，眼里的情绪几乎是交织着的，痴缠的忧伤。
那是曾经不属于他的色彩。
他什么时候变成过这样……
姜晚的怒火并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愈燃愈烈：他有什么资格难过？那不成自己还能害了他吗？
姜晚一拍桌子，声音也拔高了些许：“陶旻，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和那个男的，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要把自己变成那样吗？就这么自甘堕落吗？”
陶旻抬起头，牵出了一丝苦笑：“这算是，自甘堕落吗？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考试结束了，接下来，还能影响些什么，你都告诉我，我全部解决。”
“你喜欢的是个男的，和你同性！你……”姜晚想到了上一次，她上网查询同性恋的相关结果时所跳出来的评论。
“恶心。”“异类。”“他们不配活着……”
但这些姜晚骂不出口，因为就连她这个局外人，在看到这些词汇时也有一种被刺伤的感觉。
陶旻把本子拿了过来，翻过每一页，手轻轻地触上那些或深或浅的字迹，叹了口气，说道：“那又怎么样呢？”
姜晚拉过一边的矮凳子坐下，看着陶旻，问道：“你难道真的，非他不可吗？没有别的选择？”
陶旻转过头看她，原本攥得紧紧的手骤然舒展，平稳地搁在了桌上。他的手指轻叩着桌面，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喙的：“对，非他不可。”
姜晚顿了顿，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你想过，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吗？你有想过，这么做，会遭到多少人的谩骂吗？你想过别人会怎么评论我们家吗？你想过和他的未来吗？”
未来……
陶旻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想过。但我不会后悔。因为我有那个能力，可以保护好他。我也有那个能力，让所有质疑的人闭嘴。至于那些无中生有的……”
陶旻把手收了回来，交叉着放在腿上，继续补充道：“也不必理会，我有的是办法解决。要是你不想再看到他，我也可以选择隐瞒这件事，毕竟，我的男朋友，只需要我一人认可就够了。”
这是他一直想说的，也是他一直想告诉这个世界的。
毕竟，他又不是来平行世界好好过日子的。
他之所以考虑这么多，只不过是不想给季望舒带来更多的伤害罢了。如果他与季望舒之间跨越饿时空的牵绊会成为季望舒身上的伤口乃至枷锁，那陶旻宁愿等时间到了之后一个人回去。
至少到了那个地步，他能留给这个世界上的季望舒的，是一个意气风发，一尘不染的陶旻。
而不是危机世界那个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对所有人甚至与亲妈都保持距离的他。
姜晚看了他许久，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来之前的种种往事，想起来一些曾经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陶旻低下了头，原以为这件事又一次变的不欢而散时，听到了姜晚轻柔的声音。
“既然你执意这样，我也不会阻拦。但我希望你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后的目标是什么。你的人生，不是只有爱人，不是只有感情，抛开这些，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你喜欢同性我可以不反对，但你必须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想要的是什么？
陶旻想到了之前发生的种种。
他想要的，不过是危机世界的人们也能像平行世界一样好好生活，让危机世界的季成平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以及，和季望舒一直在一起。
仅此而已。
两天后的游乐场里，季望舒戴着耳机跟在杨徐身后，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
明明是杨徐自己想和浦宁约会，却又不好意思，非要拖上他这个电灯泡，说什么他的陶哥不给他面子。
又想起那个人了……
季望舒拨了拨耳机线，有些烦躁。
两天了，那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就好像再也不想见他了一样，可明明那天又说让自己等他。
现在都流行放人鸽子了吗？
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季望舒才发现自己一点都提不起兴致来。之前没有陶旻的时候，他可以把全身心投入在习题里，现在突然什么也不用做了，陶旻还是不在，他是真的有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没有陶旻的时间，一点都不好。
季望舒看见杨徐在向他招手，连忙摘下耳机走了过去，说道：“怎么了？”
杨徐朝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门票，说道：“我请你坐摩天轮，这里的摩天轮据说还挺高的，在最上面的时候，看到的风景也好好不容易排到的。这队伍……”
“我……算了，去排队吧。”
听到这话，杨徐拍了拍季望舒的肩膀以示赞同。
季望舒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买了四张？”
杨徐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今天多亏了你陪我，我也找了个人来陪你。很快就到，应该能赶上摩天轮。”
“谁啊？陶旻吗？”季望舒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
杨徐没有接话，只是朝他挤了挤眼睛：“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
季望舒重新戴上了耳机，和杨徐还有浦宁一起站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莫名地，他竟然抱有了一丝期待。
那个人，会是他吧。应该是他……
耳机里的歌词和旋律已经不重要了，季望舒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