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格式(29)
他的音色本来就很软,声音再放低就更显温柔,听上去很暖心,也很舒服。
“什么?”
“我追过来的时候都看见了,你明明可以躲的,为什么要自己跑出来挨打?实在欠揍的话我倒是可以代劳,犯不上让你上赶着去季成平那儿挨揍。”
季望舒指了指上方的摄像头,眼睛里闪着纯净的光,有些无奈地说道:“为了摊牌,这样我才能彻底摆脱他,虽然……”
虽然也不一定能彻底摆脱,指不定还会反噬。
但这话季望舒没说,他不想说出来让陶旻为他担心。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陶旻知道自己对他的家事无能为力,所以在黯然自责的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季望舒的眼前突然就有些模糊了,他就是没来由地想哭。
憋了一夜的泪水在此刻骤然决堤,他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背上,只给陶旻看他头顶的发旋。
陶旻无奈,顾不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别扭,连忙上前去把人哄起来,替他擦去了脸上的眼泪。
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自己昨天的锅,于是心里更加内疚,想逗他开心,于是笑着说:“你别哭,本来长的那么好看的脸,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了。”
陶旻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哄人,说来说去就只有那么一句话。
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好在平行世界的季望舒不明就里,只是抽抽鼻子,心里有些不满陶旻哄人的诚意:你当逗小孩呢?
于是,季望舒有些幽怨地看着陶旻,闷声说道:“我也不想啊……”
陶旻被季望舒的表情逗笑了,蹲着把人揽进怀里。他把季望舒的头扶到自己的肩上,手轻拍着季望舒的背 。
直到怀里的人不再哭了,陶旻才微微转头,贴着季望舒的耳朵,小声说道:“所以啊,我这不是来了吗?以后让我陪在你身边,我保证不会让你哭,好不好?”
季望舒默默地趴在陶旻的肩上,有他在身边,确实心理上会好很多,原本肩上的伤似乎都显得不那么疼了。
陶旻松开了季望舒,却是不躲不避,直接看进了季望舒的眼睛。
透过眼镜,陶旻的目光显得更为深邃,也更加吸引人。
季望舒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一阵地痛,想着:
我会毁了他的。
我不能毁了他,他也不能把那么好的自己浪费在我这个怪物身上。
于是,季望舒扭过头,把视线错开,说道:“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还需要想一想,你也是。”
陶旻的笑容凝固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连着拒绝两次。怎么美人计放在这人身上也不好使呢?
不应该啊。
陶旻摸了摸鼻子,又把眼镜向上推了推,站起身,掸了掸膝盖处的灰尘,说道:“好,那,我知道了。”
季望舒的心依旧是悬着的,他从陶旻的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落寞与失望。
他更加难过了。
陶旻把手里的纸巾全部塞到季望舒的手里,想来想去又觉得哪里不好,于是站起身,匆匆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季望舒就在原地坐着,一步没走。
陶旻是跑着回来的,这时候,他的头发倒是没有炸毛。
因为都被汗水打湿了。
明明是冬天,陶旻却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的汗来。
陶旻把刚刚买来的碘伏,创可贴,一股脑儿地全塞进季望舒的手里。
季望舒有点想笑,眼前的人这一点都不像学校里那个性格潇洒的他。
这样的陶旻,虽然看上去憨憨的,但也让他感到暖暖的。
陶旻,你总说我是傻子。
可是,你知不知道,明明你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我?
我不值得。
季望舒低着头,道:“不用你这么麻烦,小伤而已。你别再把自己冻感冒了,昨天才发过烧,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别管我了。”
陶旻抬头,认真地说道:“你要你能好好的,哪怕让我上天入地,我也毫无怨言。”
“……”
季望舒心里一堵,错杂的思绪百转千回,打了个弯儿又回到了自己这里。
实在是麻烦。
陶旻明白自己现在留在这儿只能添乱,于是站起身,跟季望舒道了别,转身离去。
季成平被随后赶来的警察压制住了,季望舒的母亲也驾车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季成平一看见自己的前妻,瞬间连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要了,大声朝她嘶吼道:“顾婷,你给我滚过来!你他妈对得起我吗?你把这么一个小混蛋丢给了我,一分钱也不给。他妈的,那些年我们的感情,都喂狗去了吗?!”
顾婷,季望舒的母亲,站在一边,淡淡地看着季成平,说道:“他也是你儿子。当初你非要争取他的抚养权,想拿他绑住我结果发现不行,现在还想拿他来要我的钱给自己花?你怎么想得那么美呢?我的钱,只给我儿子季望舒一个人花。”
“顾婷!你混蛋!当初我不就是找了个男人玩玩还打了你几耳光吗?至于吗?有必要吗?”
“如果我当时不走,你觉得我还能活到今天吗?”顾婷不再看季成平,转身走向季望舒。
季望舒伸手按着肩膀,叫了声:“妈。”
顾婷冰冷的眼睛里总算有了温柔的色彩:“走吧,先带你去医院看看伤,然后你收拾收拾东西,搬到我在市区的那套公寓里去,离那疯子远一点。”
季望舒伤势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身上有好几处软组织挫伤,还有几处轻微伤,可以向法院申请更换监护人,并由相关机构对他实施保护了。
接下来的时间,季望舒和顾婷一起待在市区的公寓里养伤。
顾婷的工作依旧很忙,忙到几乎没时间照看季望舒。
季望舒一个人待在干净整洁的房子里,除了写作业看书之外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正在写一张数学卷子,写到一道证明题,突然觉得题型很熟悉,辅助线一添,更熟悉了。
陶旻之前给他的录音笔里好像有过这道题。
季望舒还记得陶旻是怎么评价这道题的,陶旻的原话是:这么啰嗦的题,配这么弱智的辅助线,出题人的脑子一定进了水。
陶旻说这话的表情季望舒不虽然知道,但他能想到。
陶旻一定是撑着头说这句话的,他的眉毛一定会向上挑一点点,好看的眼睛一定会半眯着,但他的眸色肯定是深沉的,说不定头上还有一缕头发翘着。
嗯,现在是冬天,就算是卫衣领口也不大,要是夏天……
季望舒趴在桌上,觉得自己没救了。
陶旻成了他心里唯一的粉红幻想,解压也消愁。
失眠是季望舒这两天最痛苦的事情。
意外的是,他一想到陶旻,思维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散出去,像脱缰的野马,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想着想着,季望舒睡着了。
迷糊见,季望舒似乎看见陶旻推开他卧室的房门,朝他笑着说:“卷子写完了?”
季望舒突然不想喊他“陶哥”了,喊“陶旻”也不行,那叫他什么好?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季望舒神使鬼差地说了声:“阿旻。”
说完,季望舒也不去看陶旻的反应,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让我抱一下,阿旻……我想你了。”
事实上,站在卧室里的顾婷女士此刻是一脸茫然,她被季望舒紧紧地抱在怀里,还有点懵。
他刚刚说什么?他想谁?
阿旻是谁?
“望舒?望舒?你怎么了?”
季望舒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了。
刚刚,是幻觉吗?
是做梦吗?
我一定是疯了。
顾婷上下打量了季望舒一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明天我上班,没时间,你一个人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吧。季成平那人实在太不是东西了,或多或少肯定给你留下点不大好的影响,早点解决也好。”
顾婷不信任季成平,也知道在那个人手里,什么好苗都长不出来。
这么多年虽然时常为儿子感到不公,但因为顾婷也组建了属于自己的新家庭。有了新的孩子,哪里还来得及照顾旧的?
时光遗留下的很多债都可以被抹平,但生命不行,陪伴和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