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也不由得叹了叹气。
见着自家夫人一脸愁容,云裳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没有理清这关系。她们救了人,这是善事。况且也没有外人瞧见她们和那位公子接触,旁人是说不得闲话的。
她问道:“夫人,您为何有些不高兴?”
谢宁思忖了半晌,才神色复杂地开口:“你可记得我随身有一块玉佩?”
云裳点了点头,这玉佩她是记着的。夫人往日里都是贴身戴着,很是宝贝。只是之前不慎遗失了,寻了许久也不见。没过多久她们便到了周家,这玉佩的事不得不压下了。可她不懂,玉佩丢了和那位公子有什么关系?
见着云裳有些疑惑,她也便娓娓道来:“那日咱们手忙脚乱地,我怕那玉佩是掉在马车上,或者被他拾去了,毕竟就是那一日回去才发现玉佩不见了的。”
她这样一说,云裳顿时明白了各中道理。若是真被那公子拾去了她家夫人的贴身玉佩,届时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这样一想,连带着云裳也觉得苦恼了。她们本是做善事,这还平白给自己埋了个隐患。
找那公子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且不论玉佩是否在他身上,就算真被他拾去了,她们两个姑娘家,也不能去找他,更不能透露半点救过他的消息。她们自是知晓那一日并无任何逾矩,全权都是由那个车夫经手的,就是不知旁人会如何说三道四了。
云裳想了想又道:“夫人,也不一定是被他拾去了,说不定是咱们掉在湖里了。”
其实她这话也说的没底气,毕竟第二日她们还特意去了碧水湖找了许久。本想去找那个车夫,可听说他连夜就带着妻女回乡探亲去了,日后也再没见着过。这样一想,多半也是在那个公子手里。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云裳以为她是担心玉佩被人拿去做文章,她宽慰道:“夫人,您那块玉佩,除了咱们这些贴身的人见过,旁人也是不知晓的,只刻了一个谢字,这兆京姓谢的人何其多,人家不一定寻得到咱们这儿来。况且那人当时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是您救了他,您且安心吧。”
谢宁应了一声,展了展眉:“但愿无事吧。”
她已为人妇,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越少越好。
云裳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谢宁面上的忧色压下,却只是勉强提起了心思去挑玉器。其实更让她发愁的是那块玉佩落在了他人手里,对她而言那玉佩十分重要,若真在那公子手里,她得想个法子拿回来才是。怎奈何她一时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只好暂且作罢了。
一路挑选了些物件,秦风虽不爱多言,却总是抢着帮她们提重物。谢宁径直去了东大街,不过拐了两个弯,就闻到了熟悉的糕点香味。不大不小的一个铺子,匾额上刻着“李家铺子”几个大字。
她喜欢吃桃酥,尤其是李家铺子的。铺子里的两位东家也是跟她多年的熟人了。她站在铺子门口,隔着半尺白布,瞧着那忙里忙外的虬髯大汉,笑着喊了一声:“李叔。”
正背对着她摆弄糕点的汉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地诶嘿一声,转过脸,一瞧果真是从小来他这儿买糕点的小丫头。
他在腰间系着的抹布上擦了擦手,眉开眼笑:“谢家丫头,好久没来了,你婶子都跟我念叨你好几回了。”
“我也想您和婶子得紧,今儿得闲,就来您这儿了。”见着熟人,谢宁也笑了笑,这位李叔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自然亲切。
“我看你这丫头是想桃酥吧?”李叔一副了然的样子,手下不停,用纸袋子舀了满满一大袋桃酥,递到了谢宁面前,冲她咧嘴笑了笑,“诺,丫头,吃吧。”
谢宁愣愣地接过桃酥袋子,忽地低垂了眉眼,眼眶就微红了。也只有李叔,不管她如何,始终把她当以前那个小丫头看待。
李叔没瞧见她的异样,还热络跟她寒暄着。二人聊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了,她才不舍地辞别。
正要走时,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旁裹着满满一层蜜饯的糖瓜:“李叔,把这个给我包一些吧。”
李叔挠了挠头,颇有些奇怪:“丫头,你不是不大喜欢吃这么甜腻的糕点么?这糖瓜可甜得掉牙。”
谢宁笑了笑:“嗯,是给我家夫君买的。”
李叔一听,哈哈笑了起来:“成,我给你多装些。”
谢宁站在铺子门口,瞧着那泛着亮光,红鲜鲜的糖瓜,唇角也不自觉勾了小小的弧度。周显恩特意派了秦风接送她们,她自然也要为他备些回礼才是。置办好一切后,她便领着云裳回去了,马车驶过宽阔的巷子。混在商贩的叫卖声中渐行渐远。
荣胜街的茶楼上,一华服男子兀自饮茶,肩披玄青色羽绉面大氅,梅纹玉带佩在腰间,玄冠高束,扣住满头墨发。分毫不落在肩头。透过轻漾的珠帘,隐约见得他微抿的唇,带了几分凉薄。
茶楼转角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之前在胭脂店那个娇俏的小姑娘慢悠悠地上了楼,探出脑袋,一瞧见那华服男子,眼神登时一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面颊鼓成了小包子,故作生气地道:“怀瑾哥哥,你可让我们好找,原来躲到这儿来了。”
“又偷跑出来,看来长东都拦不住你了。”男子勾唇一笑,对这个爱偷跑出宫的妹妹颇有几分无奈。
他的话音刚落,小姑娘身后又款款走上来一位娇弱的女子,雪团一样的小脸因为上楼行了些路而微微泛红,腰间一块缀着璎珞的玉佩也跟着晃动。
“楚儿,风雪正盛,你怎么来了?”那男子起身过去,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凉,眉头便一皱,复又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谢楚螓首低眉,瞧着被他握在掌心呵护的手,面上是止不住的娇羞。
第21章 娇气
日薄西山,谢宁一行人回了周府,云裳、秦风将采买的物品一一搬了回去,忙活了好一阵儿才算理清楚。
谢宁踩着细雪回屋时,周显恩似乎睡着了。他就靠在轮椅上,双目微阖,鸦色的眼睫时不时撩动一下,墨发披散在身侧,发尾微微卷曲。宽大的袖袍往上卷了些,露出苍白得失了血色的手臂。火炉里的碳火啪的炸响,火燎子像鱼尾巴一样摆动。
她关门的动作放缓了些,把手里提着的糕点盒子轻轻放到了桌案上,挂好了斗篷后,她又偏过头瞧了瞧屏风后的周显恩。她早上出门时,他便只是在身上随意搭了一件外袍,这会儿更是滑到了腰侧,露出单薄的白色里衣。
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安静得像是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不知为何她心头一紧,尤其是看着他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外人都在传他活不了多久了,似乎连周家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她轻晃了下眼睫,应当是她多想了。他平日看书题字,有时候还会同她说几句话,并没有什么异样。应当只是些小毛病,外人以讹传讹了。
她止住了思绪,移步去取了他挂在床头的狐裘大氅,轻手轻脚绕到了屏风后。她弯下身子,正要将大氅盖在他身上。晃眼间触及他的手腕时,目光一滞。手腕内侧是一道寸余长的疤痕,像是用匕首划过了血管,在苍白的手臂上显得尤为突兀,而且应当是前不久才结痂的。另一只手平铺着,她看不真切。
她收回了目光,不再去多想,径直就要为他盖上大氅,刚刚凑近了些,就猝不及防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她一惊,大氅落在地上,抬眸就正对上了一双嗜血的眼,犹如黑暗中的困兽,蓄势待发要撕咬他的猎物。不仅眼神瘆人,他的手劲儿更重,谢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眉尖紧蹙。
好半晌,周显恩的身子一僵,眼中猩红褪去,慢慢看清站在他面前的是谢宁。她的手还被他牢牢地钳制着,似乎有些疼。他偏过目光,放开手便靠回了轮椅。
谢宁将手收回袖袍,低着头愣了一会儿,复又将手背在身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弯腰把地上的大氅捡了起来。
周显恩的脸色有些阴沉,一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可能吓到她了,心里又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以后别在我睡觉的时候靠近我。”
他是习武之人,有人靠近自然会习惯性地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