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没忍住抿唇笑了笑,连离别的伤感都暂时冲淡了几分。
“来,你给我戴上。”周显恩说着,勾唇一笑。将手里的平安符递给了谢宁,略低下了头,似乎在等着她为他戴上。
谢宁接过,又掂了掂脚,将平安符细心地为他戴上,又为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战袍。因为周显恩低着头,瞧不见她现在的模样,她眼中忽地涌动出几分酸涩之感,手指微微颤抖。却是极快地将眼泪憋了回去,这才轻声笑了笑,道:“好了。”
周显恩抬起头时,看到的依旧是含羞带笑的谢宁,她就好像和平时送他上朝一样,等到午后,他就会回家了。
只是这一次,多久才能回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眼神微动,忽地压低了眉头,在谢宁抬眼瞧向他的那一刻,将她拥入了怀中。他轻轻呼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谢宁趴在他怀里,回抱住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拼了命地想把眼泪憋回去,嘴角撑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良久,久到谁都不愿意放手的时候。周显恩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苦,终究还是低头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吻。随即便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直直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底一般。
他喉头微动,哑着嗓子开口:“你就乖乖待在家里,有什么事就让秦风帮你去做,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我派了暗卫保护你,你要时刻和他们联系。如果兆京待不下去了,你就带着秦风先去找右相,他是重华的外祖父,你让他想办法送你来找我。别的人,一概不能信,记住了么?”
他说着,握在谢宁肩上的手也收紧了些,目光带了几分恳求,“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不要出任何的事。”
谢宁点了点头,面上漫开笑意,可声音却带了几分哽咽:“我都记住了。”
周显恩压低了眉头,强迫自己别过眼不再看她,便径直翻身上马。他就立于马上,赤色披风高高扬起,冰冷的铠甲勾勒出修长的身形。
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紧紧握住缰绳,好几次想要回头再看她一眼,终究还是往着军队的方向去了。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舍不得离开了。
谢宁站在榕树下,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出征的号角响起,鼓声不断,震耳发聩,响彻在整个皇城。打头的周显恩扬起手中的旗帜,高声喊道:“众将听命,出发!”
号角声此起彼伏,铁靴踏在地面的身份分外响亮,黑压压的大军井然有序地往前走着。列阵前方,周显恩、顾重华、沈珏,并马齐驱,身后的战袍高扬,直到消失在满天尘土中。
谢宁还站在榕树下,直直地往着大军出发的方向。一手扶着树干,眼泪顺着面颊淌下,她喃喃地开口:“我等你。”
第121章 兵变
入夜, 谢宁躺在榻上,夜风吹拂,素色幔帐撩过她的手臂。原本紧紧阖上的双眼有些痛苦地皱了皱, 鬓角的碎发被薄汗打湿。她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双手揪着被褥,整个人都颤抖着。
“夫君!”她忽地睁大了眼, 整个人还在重重地喘着气, 胸膛起伏不定。直到视线被周围的黑暗所笼罩,触及屋内熟悉的摆设,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慢慢平静了些。
她侧着身子, 满头青丝铺散在榻上,勾在脖颈上的发尾也被汗水打湿。她顺好呼吸后,复又阖上眼, 双手贴在身旁空荡荡的位置上,眼眶慢慢地就红了。
出征的大军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她每日都会给周显恩写信, 却一封回信也没有接到过。如今兵荒马乱, 那些信也说不定是在半路就被截断了。可她总还是想着万一他看到了,那也是好的。
她蹙了蹙眉尖,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被褥,终究还是再也睡不着,起身便拿过一旁的外衣搭在了身上。夜里没有掌灯,她摸索着去推开了窗, 月色倾泻而下,从她的青丝落到脚下,将屋子照亮了些。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如今局势纷乱,兆京人人自危,夜里已经许久听不到打更的声音了。秦风现在已经不让她出门了,前线的战报也一直没有传过来,也或许是被故意封锁了。
她将双手撑在窗台上,夜色浓郁,将她的面容都模糊了。白日里,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云裳一起栽花刺绣,唯有入夜,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榻上时,才觉得心里痛得厉害。
不知道周显恩现在到底如何了,有没有受伤,她想着,抬手捂住了胸口。肩胛骨快要刺破衣衫,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忽地,院墙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混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便见得隐隐的火光。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走水了!”
喧闹声越来越大,马蹄踏过,还有男人的斥骂声,哭声,惊叫声。火光越来越盛,谢宁急忙抬起头,脸上惊疑未定,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夫人,夫人,快醒醒!”秦风在外面拍着门,声音因为焦急差点破音。
“秦风,怎么了?”谢宁赶紧一面穿着外衣,一面往门口去,要去将门闩取下,她刚刚打开门,就见得秦风整个人都阴沉着脸。看到谢宁,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夫人,雍王兵变了,很快就要将城门都封锁,来不及跟您解释了。总之兆京待不了,您快跟我走,我得送您去爷那儿。”
谢宁像是被惊住了,整个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雍王兵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看秦风一脸焦急都快顾不得男女大防,要拽着她跑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从衣柜里拖出两件衣物和一袋银子,又一把捞起还在睡觉的小鱼干,就赶紧跟着秦风一起出去了。
秦风一面往前走,一面跟她随口解释了几句:“我在门外已经备了马车,咱们现在就赶紧出发,迟了城门就关了,您放心,爷留下的那些暗卫会保护您的。”
快要到正门的时候,谢宁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道:“云裳呢,她在哪儿?”
秦风将门打开,引着谢宁往马车处去,头也不回地解释:“您别担心,我刚刚就让一个暗卫送她走了,会让她回乡下老家避一避。战场不安全,而且多带一个人去,路上就多一分危险。”
听到他已经让人把云裳送走了,谢宁这才安下心来。快要上马车的时候,皱紧了眉头,拽着秦风的袖子问道:“秦风,那你知不知道宫里现在如何,我哥哥怎么样?”
她哥哥还在皇宫里,如果雍王造反了,势必会去逼宫,那她哥哥现在一定很危险。
“夫人,宫里现在还是安全的,有重兵把守,雍王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咱们现在去找爷,才能带兵回来平乱!”
听他这样说,谢宁也不再犹豫,便随着他上了马车。她回望了一下周家,却也只见得仓皇出逃的人。
她刚刚坐下,就听得一阵铁蹄声,有人高喊了一句:“在那儿,周显恩的夫人在那儿,别让她跑了!”
她坐在车厢内,只透出被风撩开的帘子,隐隐看到一群身着重甲的士兵,手持火把,不要命地就往她这儿来了。
谢宁只得抱紧了怀里的小鱼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那些士兵还没有围过来,就见得屋顶齐刷刷跳下了一群黑衣人,约莫有几十人,和那群士兵混战在一起。秦风狠狠地一扬鞭子,马车就极速地往前驶着,从那群人中拼出了一条血路。
只见到鲜血四溅,洒在了马车的窗帘上,还有几滴溅到了谢宁的手背。耳边的厮杀声和哀嚎声不绝,她只能紧紧闭上双眼,不去看外面的惨状。直到秦风驾着马车,将身后的人远远抛下。
马车从拐角的院墙一路往前驶着,一路上全是哀嚎声和厮杀声,火光冲天,混着小孩和夫妇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却又转瞬被掐灭,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那辆马车肯定有问题,给我拦住它!”
马车剧烈地晃动着,谢宁蜷缩着身子。一手抱着小鱼干,将它夹在自己怀里,一手死死地攥着车窗旁的扶手,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身后的铁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重,如打鼓一般传入耳中。马车也晃动得越发厉害了,谢宁的指甲都断裂了几片。她忽地睁大了眼,只听得身后一阵阵破空之声,铁器没入木制门板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匆忙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后面的门板上全是隐隐的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