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宥利,”良久之后,黄鸿烨开了口:“务必要找到他!”
“大少爷…这…”秦掌柜一脸为难。
“他的衙门办公室,总不可能一直不去,你就去那里等着!”黄鸿烨道。
秦掌柜听他这样吩咐,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壮了胆子准备往日本商会去。
“等等…”黄鸿烨又叫住他,“我亲自去…”
日本商会门岗上值班的原先得过黄鸿烨不少好处,见他亲自前来,也却情不过,只说请他稍后,打电话过去问问。
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许宥利的秘书金川才跑了过来:“黄大爷,劳您久候了,我们参赞刚刚送走了客人,现在请您过去。”
“鸿烨,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底下人来寻我就行了。”许宥利将黄鸿煊迎了进去。
“你许大参赞公务繁忙,我要是不亲自来,恐怕他们是无缘得见的。”黄鸿烨瓮声道。
“瞧你说的,”许宥利装作不知,“上海分公司的人找我办事,我几时把他们搁在那里过?”
“信托公司出了这样大的事,你许参赞能不晓得?”黄鸿烨冷哼一声,又道:“公司资金周转不灵,陆毅然不见了踪影,我要是再不来寻你许参赞,恐怕你依旧能不闻不问!”
“鸿烨,你这话几个意思?”许宥利在他对面坐定,“莫说我们是姨表兄弟,只说你那个信托公司,我也有份入股,难不成我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这些日子因为商会的事情忙到焦头烂额,信托公司的事情也是刚刚才听说。”许宥利看他一眼,见他黑沉着脸,又继续道:“你要是不来找我,我等下也预备着去给你打电话。”
“好,就算你刚晓得…既然这样,我就开门见山了…”黄鸿烨定定地望着他,“现在信托公司这边急需资金周转,你既然是日本商会的参赞,那就请你帮忙跟日本银行方面疏通,让他们同意借贷。”
“不是我不帮,这件事现在着实棘手…”许宥利一脸为难道:“上海的证券市场突然出现混乱,被人大肆炒作,哄抬了价格,出现大量的泡沫。”
“前些日子由花旗银行牵头,几家外国的大银行一致达成协议,为了防止过度的通货膨胀,他们终止了一切对华的贷款。”
“你既然前些日子就晓得了,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黄鸿烨质问道。
“我问过陆毅然,他说咱们信托公司账上的资金足以应对这次股市风险。他既然这么说,我想当然的以为账上资金充足,又何必再去烦你?”许宥利道。
“陆毅然?一个寻不着踪迹的人…”黄鸿烨冷笑起来,“许参赞,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给我下的套!”
“瞧瞧,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以后还要不要再见姨母?”许宥利道。
“你还会在乎我母亲吗?”黄鸿烨站起身,“从头至尾你都是设计好的!”
“我可从来没有逼你做过什么,是你黄大老板自己想要获利丰厚。现在出了问题,怎么反过来怨我?”许宥利道。
“是,我贪心,”黄鸿烨攒紧了拳头,“我自作自受!”
“不过就是损失点钱财,你黄家财大气粗,这点东西还值得让你动气吗?”许宥利道。
“你…”黄鸿烨话未出口,金秘书便敲门走了进来。
“许参赞,北洋政府农商部有人来找黄大爷。”
“农商部的人?他们来做什么?”许宥利问道。
“说是请黄大爷协助调查扰乱股票市场的事情。”金秘书道。
第122章
看见黄廷承醒来,满屋子的儿孙便齐刷刷地围了上去。
“廷承,你可算醒了。”柳韵琴拉着他的手,悲喜交集。
黄廷承躺在病床上,脸上的血色还未尽数恢复,他微微张开的眼睛,缓慢扫视着众人。
“上海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黄廷承声音依然虚弱。
“父亲,您安心养病。大哥会处理好的,您放心。”黄鸿煊走近前。
“廷承,你不要再操心商馆的事了。”柳韵琴边抚摸他的手,边道:“只要你身体健康,其他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是啊,父亲,什么都比不得您身体要紧。”黄芳蕙也走了近前。
黄廷承虽说刚恢复神智,可也知道妻儿为自己担忧,只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是没有把要讲的话再讲出来。
正这时,王仲怀与黄鸿灿翁婿两人走了进来。
“仲怀,快来看看,廷承醒了。”柳韵琴忙对着王仲远招呼道。
王仲怀一边将脖子上的听诊器挂上,一边来到了床前。他轻轻掀开黄廷承的上衣,仔仔细细听了一遍,这才对着柳韵琴点了点头:“嫂夫人,放宽心,廷承兄基本算是稳定下来了。”
“仲怀,有你这句话,我自然是放心的。”柳韵琴想了想,又问道:“这里毕竟不似家中方便,不晓得能不能接他回去?”
王仲怀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黄廷承,转头对柳韵琴道:“嫂夫人,这几天先别急着让廷承兄回家,就在这里养两天,等大安了,再回去。”
“母亲,这里有世伯和五哥在,就让父亲在诊所安心休养吧。”黄鸿煊道。
柳韵琴听他们这样讲话,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鸿灿,你父亲既然已经醒了过来,就让大家安心回去吧。”王仲怀说话间对着黄鸿灿兄弟两个轻轻招了一下手。
黄鸿煊心里一怔,看了一眼黄鸿灿,见他对着自己点头示意,忙跟着一路到了病房外的过道上。
“世伯,是父亲身体还有其他状况吗?”黄鸿煊有些紧张。
“你父亲现在并非真正脱离危险,”王仲怀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当着这么些人,我也不方便明说,你大哥现在去了上海,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在你父亲跟前,所以我要跟你们嘱咐清楚。”
“这段时间我要让他留在诊所观察,这个病若处理不好,隐患极大。”
“世伯,您的意思…”黄鸿煊的心忽地被揪了起来,“我父亲他…他…”
“鸿煊,没事,没事…”黄鸿灿见他这个神情,忙过来揽在他肩上。
“我只是想把最严重的后果告诉你们…这个病处理不好,会造成肢体或者语言能力丧失,又或者自助生活能力完全丧失,更有甚者,一旦复发,危及生命!所以,切记切记不可再让你们父亲劳心费神。”王仲怀郑重道。
黄鸿煊到底年轻,加上也比不得黄鸿灿身为医生见惯生老病死,此时听到王仲怀的话,除去原本的着急担忧之外,免不得多生了一份悲切。
“鸿煊,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陪护好父亲,不要让闲杂的事情再让他老人家费心神。”黄鸿灿道。
“五哥,我晓得…”黄鸿煊生生将眼眶内打转的泪水忍住,“今天开始,我们两个来轮流守护父亲吧。”
“好,大哥和三哥不在家,这是我和你应份的事。”黄鸿灿道。
“还有我…”黄芳蕙说话间已经走到他们身边,“这个时候,还分什么男女?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一起来照顾。”
“芳蕙,眼前你们兄弟姊妹里你年纪最长,做事情又得体周到,你来招呼着,也好!”王仲怀道。
“世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只能照顾父亲饮食起居,医疗方面的事,还要劳您多费心。”黄芳蕙道。
“你们放心,莫说我们是儿女亲家,只凭医者之心,我也定当竭尽全力。”王仲怀道。
安排好黄廷承在诊所的一应事宜,黄鸿煊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深夜时分。
“鸿煊,黄管家说你大半天滴水未进,我给你煨了海参小米粥,你要不要现在吃一点?”林卿卿柔声问道。
“好,让兰萍去盛给我…”黄鸿煊看着眼里充满担忧的妻子,将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咽了下去,“阿骊睡了吗?”
“嗯,老早就跟奶妈回房睡了…”林卿卿望着他,“我从诊所回来的时候,他还咿咿呀呀地在找你。”
“阿骊欢喜同我在一起,他真不像我小时候…”黄鸿煊似乎陷入回忆里,“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的印象里父亲终日板着面孔,各种家规家训挂在口上,我们兄弟几个敬他畏他,却没一个愿意跟着他。”
“现在,他躺在了病床上,我才发现自己心里是有多么渴望与他亲近…”黄鸿煊眼内有了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