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太子乃是灭七族之罪,江镇却不曾想,画扇阁机关加大火,竟还是出了疏漏。
如今,他得给自己寻个好看的死法…
**
长卿被殿下骑马带来了总督府门口,又被殿下抱下了马背。殿下拉着她的手腕儿,带着她往里头去。
长卿这才见得,总督府里里外外都是淮南王的兵士。进来园子,眼前一片慌乱,总督府的下人们被兵士们赶的赶、杀的杀。
她忽觉这番景象几分熟悉,脚步便不听话地停在了原地。
殿下也发现她顿住了,忙转身回来,“怎么了?”
长卿摇摇头,“我、我不想进去了。”
凌墨望着她小脸上神色几分紧张,忽想起来安远侯府也曾被抄家…他转身回来,将那双肩头捂了捂,“外头太乱,你得跟着孤,不能乱走。”
长卿以为安远侯府被抄家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她便该不记得了。可眼下一幕幕,直将那些事情从记忆深处拉了出来。
最喜欢她的张嬷嬷浑身是都是刀伤,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丫鬟阿十,被那些兵士拖进了柴房奸侮。
她的眼睛好像渐渐湿了,殿下却直将她捂进了怀里,大掌在她背后摩挲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她从那些不堪的画面里拉了回来。
长卿的眼泪直擦在了他的衣襟上,方才好像回到了当下。
她忙提醒着自己,这是总督府,不是安远侯府。两江总督江镇谋害殿下,还用她做了诱饵,根本不是好人…她小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捂着殿下腰上了,还将人搂得紧紧的…
一旁过去的淮南王兵士,暗戳戳看着她和殿下,捂着嘴偷笑。
她这才忙松了手,将殿下推了推,抽着鼻子道,“我、我好了。”
凌墨见她垂着一双眸子,面上还挂着泪珠,食指去她脸颊上刮了刮,将那两颗泪珠拭了拭,“莫急,孤会还安远侯府一个明白。”
长卿不大明白,抬眸望着他眼里。殿下长眸里一丝狠意,“不过,今日孤要先办了江镇!”
长卿点点头,由得他牵着往园子里去了。
方走到假山后头,路旁却冲出来两人,差些撞到长卿身上。长卿被殿下一拉,护着在了身后,倒是没伤着。她却将倒在地上的女子认了出来,是江弘那表妹,总督府的表小姐…
淮南王侍卫奉命抄家,该是任何财物都不能放过。可这表小姐已经妆发林乱,却还死死抱着怀里的琴,“这是表哥好不容易帮我得到的,不能给你们!”
长卿也认出了那琴,“是松石间意!”
画扇阁中他被江弘暗算,松石间意便也不知所踪,她原以为是在大火中烧掉了,还有几分惋惜。毕竟那是唐代名琴,又是云鹤的心头好…可如今松石间意竟落是在这表小姐手上…
江弘还真是将她谋算得干干净净…
那淮南王侍卫见得殿下,忙是一拜,“太子殿下。这女的死活不肯将松手。”
凌墨手中长剑一挥。
长卿以为又要见血了,忙一把躲在殿下衣袖后头…
她却迟迟没听到表小姐的惨叫,抬眼只见表小姐被那剑光吓得痴呆坐在地上,抱着琴的手也全松了开来。
殿下只是扫断了表小姐喉颈旁的头发…
凌墨急着去寻江镇,手起刀落本是朝着那女子的喉咙去的。可担心旁边这丫头想起来安远侯府的杀戮,方才收了手。他又对一旁侍卫道,“将这琴收好,孤一会儿来问四皇叔取。”
他吩咐完,便继续带着长卿继续往院子里去了。
正午时分,烈阳高照。
江镇的书房门前松柏竹翠,郁郁葱葱,一副书香门第的作派。却已经被淮南王的侍卫死死围住了。
江镇的一妻一妾却正跪在书房外,书房的房门依然紧闭着。
凌墨赶来之时,见得这般阵仗,喉间冷笑了声,“还很是体面。”
长卿却见得大夫人也在,她还惦念着来总督府里献艺的时候,大夫人曾对她多有关爱,赏银也给得很是丰厚。眼前大夫人面上依然从容,双手福礼往地上一叩首,与殿下道,“我家老爷正在书房中等着殿下。”
长卿颇有些惊叹大夫人的胆量气度,与大夫人福了一福,方才随着殿下身后,推门入了书房。
书房里,江镇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见得殿下进来,并未起身。
凌墨手中持着一道明黄色的书卷,对书桌后江镇道,“你倒是坐得安稳,圣旨来了也不下跪。”
江镇冷笑了声,“过了今夜便是亡魂,何必再给皇家下跪?”
凌墨也与他同笑,“你倒很是清醒。”
江镇眸子里闪过一丝老辣,“成王败寇。怪就怪江某不才,杀不了你。”
长卿在门边候着他们说话,只见殿下收了手中圣旨,“是让孤叫人来绑你,还是你自己走?”
江镇这才撑着书桌台面起了身,缓缓从后头走来,对殿下一拜。“不用劳烦殿下了。”说罢,他袖口里滑落出来一柄匕首,直插去了自己心口…
长卿见得江镇倒去了地上,流了好多的血,可她却并不害怕,也不可怜他。
昨日下午,殿下和刘大人在庄园里议事,她路过书房门外的时候都听到了。
去年江南水灾,死了好多百姓,江镇与朝廷的书信中却只字未提那些人命,反倒说成自己修筑靖州堤坝有功,为民造了福。可刘大人都看过了,那靖州堤坝偷工减料,根本挡不了水灾,今年若再大雨,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受难。
长卿只觉得,比起那些受灾百姓的血,他这点儿血,还有些不解恨了。
虽说是不怕,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往门边靠了靠。门外跪着的姨娘一眼望见江大人倒在地上,还有那些血,哭得如同鬼嚎…
大夫人却几分镇定,从地上起了身,缓缓进来了屋子,朝着江镇的方向走了过去。
长卿对大夫人还存着几分敬意,见大夫人脚步踉跄,忙扶着她走了两步。到了那摊血渍前面,却见得大夫人将江镇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头,“郎君怎不与妾身说一声,好让妾身陪您上路。”
长卿听着大夫人要寻短见的意思,还想劝声蝼蚁尚且偷生。却见大夫人从袖口里寒光一闪,一把刀光朝着她挥了过来。“你也得给郎君陪葬!”
长卿那一瞬只觉得自己身上哪儿该也要同江大人一般流血了,手腕儿上却是一疼,她整个人被殿下一把提了开来。殿下长剑出鞘,直抹了大夫人的脖子。大夫人便睁圆了眼,倒去了江镇的胸膛上…
长卿惊魂未定,肩头却被殿下捂得生生直疼,殿下长眸里几丝狠辣,冲着她吼着,“恻隐于她,你是傻么?”
“……”长卿不敢说话,却被殿下一把抱进了怀里,像是捂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半晌殿下也没将她放开,长卿这才在殿下耳边轻声道,“江夫人是故意寻死的,殿下。”
凌墨被她一提点,竟是有些恍然了…他方才手中持着剑,那江夫人不过一介女流,与这丫头一样拿着刀也不会杀人,不过是想来让他与她一个痛快的了结…
**
入了夜,杭州城里起了小雨。没多久,雨停了,又起了大雾…
城门紧闭,淮南王的人依旧在清理禁卫军和江南总督残余。百姓不敢出门,街道上也空空荡荡。
总督府里,长卿被殿下安顿在了客院的厢房里,屋子里几分潮湿的气息,恍惚之间有些像血腥的气味儿。屋子外头还有淮南王的侍卫守着,她便更多了几分不自在。
她躺在床上却好些时候都没睡着,白日里那些身影还在眼前晃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浅浅入了梦。
一觉睡到天明,却发现床边脚下空空荡荡,这几日来殿下都在她床下打地铺,昨日夜里好似整夜未归。
早起,明英给她送了粥食和汤药来。
吃好了,却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她出来望了望,便见淮南王的侍卫带着一个人入了客院…
长卿见得来人,心里便一阵欢喜,直跑去了那人身边,“先生怎么也来了?”
云鹤被江弘关在府中数日,今日一早才被淮南王的人搜救了出来,被送来了客院,临时修养。外头的事情,他还未听说,可见得这丫头活生生立在眼前,眼眶一晃便全湿了,“我乖侄女儿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