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独宠/刺杀暴君失败后(3)

护城河边,小姑娘拉了他一把,予以甜软微光。

十年前的稽晟卑微低贱到了骨子,无人理睬;十年后的稽晟狠厉夺权,站在大漠之巅,人人抵着惧意上来巴结。

攻城那日,他收了刀剑,以两国邦交之礼,和平收服晋国,指名要安和公主送降书,夷狄百万大军皆以为他是有意戏弄。

可他惦念的,不过是心头那抹光,不忍叫她瞧了淋漓鲜血与无情厮杀,不忍弄脏这一方净土。

却怕战乱寻不到她,又怕皇宫那些龌蹉行径叫她白白丢了命,犹豫再三,才在城外指名要她出来。

铮铮硬汉的绕指柔,约莫是此般。平素里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待到儿女情长,却也瞻前顾后。

后来,他终见从对面城门走来的人,高了,也瘦了。

漫天黄沙中,她着一身樱粉襦裙,娇嫩似初初绽放的花骨朵,朝他走来时一步一步缓之又缓,该是极不情愿的。

他在心中想作何解释。

天下归一,大势所趋,此番不是他领兵前来,就是别国。晋亡,是时势,他决计不会伤及无辜。

熟知他绞尽脑汁方才得出的一番“文明”言论,远远不及那支淬了巨毒的暗箭快,更不及她身子倾过来替他挡下那箭快。

瞬息间,冰冷盔甲之下有热意涌动,少女一声娇娇怯怯的“疼”入耳,刹那间勾动心弦。

烛火随风摇曳,思绪戛然而止。

稽晟坐下,托起少女半个身子,将人圈到怀里,将药汤一勺一勺的给喂下。

很快,一碗药汤见了底,这回喂的比往常顺畅多了,且还没有吐出来,往日冰凉的小手也是温热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小姑娘是真的快要好起来了。

若是她醒过来,会和他说话,会对他笑……这样精巧的人儿,笑起来该有多好看啊。

当夜里,稽晟终于睡了个安稳觉,做了个绵长的梦。

梦里小姑娘醒了,一个劲儿的哭,闹死闹活,不肯让他近身半点,嚷嚷着要出宫去寻良人。

清晨起身时,他神色复杂的望着榻上安宁睡着的小人儿,忽觉燥闷不已。

既烦躁于人怎的还不醒。

又因那个梦而郁闷不已。

一别数十年,兴许她早已将自己淡忘,也或许,当真有良人在候着她。

自坤宁宫出去时,东启帝的脸色实在阴沉得厉害,一言不发,眼神睨过来时似小尖刀子落在身上,剜得人生疼。

坤宁宫上下战战兢兢。

其阿婆眼瞧那抹高大身影走远了,才急匆匆回到殿内,双手合十祈求四方神灵,而后跪在榻边。

“娘娘,娘娘…老奴冒犯了,还望您莫要怪罪。”说着,她斗胆伸手推了推沉睡的少女,不见动静。

其阿婆声音大了些:“皇后娘娘?”

不知何时,身后已跪了十几个宫女,齐声唤道:“皇后娘娘,您发发善心快醒过来吧!”

坤宁宫的宫女婆子都是夷狄诸部挑选出来的,谁人不知大王的脾气和手段,只是这两日隐忍着不发作,可若是娘娘再这么睡下去,别说她们这些卑贱之躯,太医院院首都难保自身周全。

过了半刻钟,殿内静得银针落地有声。

殊不知这一声声的皇后娘娘,于榻上少女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任你是喊破了喉咙,也唤不醒。

她只是尚书府的嫡小姐,名为桑汀(ting)。

其阿婆想起今晨皇上那脸色,心中打鼓,只得试探着,说:“娘娘,您定是能听到老奴说话的,皇上一直念着您呢,您醒醒,睁开眼睛,啊?”

皇上……

桑汀朦朦胧胧的意识被拨开了一角,有些许微光投进来,她寻着光,艰难探路,昏沉的意识不甚清晰。

其阿婆眼见平置于锦被上的手指动腾了下,不由得惊呼道:“娘娘!您现在就想见皇上是不是?”

皇上…

对,要去求皇上网开一面,父亲还在牢狱中平白受冤屈,她要为父亲求情,她进宫找姨母,姨母给她出主意……

只要配合暗卫刺. 杀那个残忍暴虐的夷狄王,只要能活下来!

轰隆一下,所有尘埋深处的记忆似断线珠子一般,又被串了起来,顷刻间打通了她所有混沌思绪。

随着脑袋里极快闪过的一阵刺痛,桑汀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异域脸庞。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呆呆的望着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家,慢慢的,漂亮的杏儿眼里续满了潋滟水光。

其阿婆见状,激动得声音陡然拔高:“快,快去回禀皇上,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第2章 . 畏惧(二) 别过来!

接连沉寂了两日的坤宁宫,不!是沉寂了整整两年的坤宁宫,因那一双澄净眸子的睁开,掀起了阵阵波涛。

桑汀整个人都懵了。

有好多异域的陌生人围过来,又是哭又是笑的,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大慈大善的观音菩萨,她们一直在唤“皇后娘娘…”

桑汀惊讶不已,脑子顿顿的,慢慢偏转了视线,眼角余光瞥到身上的牡丹织金锦云被,还有正红色雕花门窗,其余的,入目即是华贵典雅的物件,再瞧这一应布置,她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这是皇后住的坤宁宫。

她儿时常进宫找姨母婧妃说话,跟皇表妹玩乐,来过一两回,不会记错。

知晓自己身处何地后,再听这一声声的皇后娘娘,桑汀竟有些心惊胆寒。

此时身边的老人家朝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又小心的扶她起身,嘴里仍是“娘娘,娘娘”的唤。

桑汀木讷的由着她,一时忘了动作,这个身子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方才醒来,思绪也慢吞吞的。

一要去想什么,头就开始疼。

可她分明还记得,当日是因为父亲被陷害的冤案,左右求情,进宫寻姨母商量对策,不料才到姨母宫里半刻钟,宫外便传来夷狄百万大军兵临城下的噩耗,更传来要安和公主亲自送降书出城,以此来换将士不死的消息。

眼看大晋百年基业便要毁之殆尽,都城内守卫的御林军不过五万,太子一干人不甘就此落败,决心将计就计,欲假意臣服,借着送“臣服大礼”的时机取敌首级,暗杀夷狄王,再联合被俘虏的将士反击。

但公主,是一定要出城的,夷狄王指名要的安和公主,就是姨母的女儿,她的表妹。

然而那时候姨母最先看向她,眼神暗含深意。

姨母说:汀汀,眼下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你父亲的清白,他关押在牢狱中受审,一直拖着到最后只会拖垮身子,如今国. 家危难之际……若是你能为大晋效一份力,也是立下大功,到时皇上不仅能网开一面,还能保你父亲日后官运亨通,保桑家昌盛不衰,桑家无子,只有你一个姑娘,此番要怎么做,全看你了。

话已至此,她怎么会不懂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亲疏有别,姨母为保全亲生骨肉,这是要她舍命代替表妹,主动去当这个诱饵!

两军对阵,战场上刀剑无眼,更何况还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夷狄王……

大晋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孩童,谁人不知夷狄王性情古怪,残忍暴虐,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十足十的恶. 鬼!

更有传言他最喜凌虐女子,从未有女子活着走出他的营帐,此番特要公主去送降书,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她好怕那个夷狄王。光是听到这三个字便已白了一张脸,再要去到他面前,简直比把她放到油锅里煎炸还难熬痛苦千倍万倍。

可是……

还能怎么办呢?

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十四年来,父亲没有续弦再娶,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她长大,这两年身子骨不硬朗了,哪里经得起牢狱之灾?

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

此番冒险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畏缩不前,到最后无论战局如何,他们桑家都万分艰难。

桑汀咬牙,走出了城门。不断默念祈求上苍保佑,祈求一切顺利,祈求暗卫刺杀成功,保住她小命,保住父亲。

哪知道才走到夷狄王身边,她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的往那个男人身上扑去,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道刺痛。

最后,跌入一个冷硬的怀抱。

她再没了意识。

可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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