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虽然这些日子丰腴了许多,瞧着却还清丽,心想着等着生了孩子,她可得留神一些,可不能吃成了大胖子,瘦不回去可就糟糕了。
赶在何婉仪伸手拿梳子之前,玉叶眼疾手快地抓起了梳子,给何婉仪梳起了头发。可何婉仪却不领情,脸一板手一伸,瞪起眼示意玉叶将梳子还给她。
玉叶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梳子,脸上露出委屈来:“就让奴婢给奶奶梳头吧!”
何婉仪不说话,眼睛却瞪得更大了,抿紧唇瞪着玉叶,俨然已经生气了。
玉叶迟疑片刻,将梳子攥得更紧了,低声哀求道:“等着奶奶生完孩子,奴婢一定把事情告诉给奶奶知道。这会子奶奶怀着孩子,这事儿不知道最好,奶奶再等等,总是要生了不是?”
何婉仪愈发的恼怒了,她终于张口同玉叶说话了,语气冰冷生硬,说道:“早知道你竟敢胆大包天,如此瞒着我,我便不带了你来,换了琼脂过来伺候。”又气道:“你也别等着我生孩子了,你这就去收拾了包袱,一会子我叫周叔去找辆马车,你回何家去吧!我这里不要你了。”
这话却如晴天霹雳,玉叶一听便愣住了,接着就是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不住地哭求。
何婉仪只不理会她,宋妈妈是她乳娘,她不好在她跟前撒气儿泄怒。玉叶一直忠心耿耿,何婉仪记着她的忠心,也不舍得冲她发火,可等了这么几日,这两人却始终不肯同她说实话,何婉仪到底忍不住了。眼下见玉叶哭得可怜,她虽心里难受,可嘴上却始终不肯说出挽回的话。
玉叶几次抬头看去,见着主子脸色难看,眼中决然之意明显,心里到底慌了,晓得自己同宋妈妈还是不一样的,只好服软,就把前几日老王头儿说的那话,说给了何婉仪知道。
何婉仪当下便愣住了,脸色稍显苍白,将玉叶吓得不轻,忙小声安慰道:“便是四爷真个儿有了旁人,奶奶是正室,四爷又素来对奶奶上心,必然不会因着一个女人,就冷落了奶奶的。等着奶奶生了孩子,四爷就只会更疼奶奶了。奶奶千万别为这事儿伤了心,若是伤了身子,奴婢还不如去死呢!”说着就捂着脸小声哭了起来。
可何婉仪却仿佛凝住了,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看着妆台上的一处出神。玉叶再也受不住了,起身飞奔出去,哭着去寻宋妈妈过来。
宋妈妈得知玉叶将事情告诉给了何婉仪知道,虽然很是生气,却也来不及责备玉叶,忙不迭往屋里走去。妆镜前,何婉仪已经面色如初,正握着一把青丝,拿了梳子慢慢梳着。
玉叶眼神慌乱地看向宋妈妈,宋妈妈恼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即脸上堆笑,走上前去。
“奶奶,今个儿可想梳什么发髻?”
何婉仪顿了一下,将梳子递给宋妈妈:“听说外头正流行双刀髻,便梳这个吧!”
宋妈妈见着何婉仪神色尚好,并非玉叶说的那般可怖,忙偷空又瞪了玉叶一眼,立时笑着接过那梳子,给何婉仪梳了起来。
等着发髻梳好,头饰也戴好后,何婉仪在镜面中左右端详一番,随口说道:“去备好马车,我要去看看朱大嫂。”
宋妈妈和玉叶同时呆住,随即宋妈妈笑道:“好端端的去那里做甚?”又建议道:“今个儿天气好,奶奶不是说花园菊花太多,想拔出一些改种旁的花草,不如奶奶去园子里坐着,老奴叫人寻了花匠过来。”
何婉仪没理会这茬,扶着桌子站起身,看着玉叶道:“你去吩咐,叫荣轩哥驾好车,我要出门。”
玉叶立在原地满脸慌乱,她看向宋妈妈,眼睛里露出祈求之色。
不待宋妈妈说话,何婉仪却突然发了火:“你要是不去,就去你屋子里收拾包袱回何家吧!”
玉叶这么一听,再不敢迟疑,也不再看宋妈妈,转身去找周荣轩了。
宋妈妈忙劝说道:“奶奶便是要处置这事儿,也该生了孩子再说,这会子过去,再生了气,最后吃亏的还是奶奶不是?眼下有什么事儿比肚里的孩子要紧呢?”
何婉仪本还拧着,可听了这话,却是心里一动。上辈子她莽撞的喝了偏方催孕的事情又一次浮现眼前,何婉仪手掌温柔地抚在肚皮上,心想便真是朱兆平受不得诱惑,着了吕素素的道儿,她这回也绝不生气,更不会似上辈子那般大吵大闹。她是要立志做贤妻的,既是夫君在外头有了旁的女人,身为贤妻,自然是要将那女人接回来才对,怎好叫她一直住在外面。
“妈妈别急。”何婉仪平静道:“我就是去看看那个女人是谁,若是个温柔可亲的,接回来也无妨。到底是四爷的人,不好一直住在朱大嫂家里。”
宋妈妈没想到何婉仪竟是这么个说法,当时便愣住了。
何婉仪却已经转过身走到了屏风后面,嘴里说道:“妈妈快过来给我换衣,趁着天气好,我们便去会会那个女人。”
第046章
马车缓缓而行, 很快便到了吕素素的住处。然而何婉仪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命周荣轩将马车远远停在隐蔽的角落,竟是不肯去了。
跟着的玉叶和宋妈妈面面相觑,因着之前的事情, 两人倒是不敢再多说话, 只安静等着何婉仪接下来要怎么做。
何婉仪却没说话, 只撩开帘子, 透过窗格遥遥看去。
吕素素租赁的房舍不算大,从外面看过去,也不过是一进的小院子。依着吕素素的性子,住在这里,想来也是憋屈至极的。不然也不会手段频出, 分明就是坐不住了。
何婉仪举着手很快便觉得酸困,便命玉叶想法子将窗帘撩起来固定好,就坐在马车里远远看着那门扉,不说回去,也不说进去。
宋妈妈又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奶奶, 咱们就一直停在这里吗?”
何婉仪没吭声,只是远远看着那门沉默着。她心里一直想着一件事情, 若朱兆平真在这里安置了一房外室,她真的愿意将那女人接进家里住着吗?有些事情想得很好,可真正到了跟前的时候, 何婉仪却忍不住退缩了。
她压根就不愿意当个真正的贤妻,她不想自己和朱兆平之间还存在着另外一个或是几个女人。她不愿意活得像她娘亲那样憋屈,明明不甘,却为了子嗣频频给爹爹抬妾进门。可她也不想活成上辈子的模样, 可怜又可恨。
正是前后为难之际,那门扇却突然打开了,一个身量窈窕,容貌秀丽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何婉仪定睛看去,先是分辨出那丫头正是荷香,再去看那女人,不觉整个人怔在了原地,那女人竟是锦娘!
玉叶也跟着何婉仪一直从窗格这里往外张望,瞧见荷香仿佛往这里看来,忙伸手扯下了帘子,转头看见宋妈妈瞪着她看,磕磕绊绊道:“我,我这是怕荷香瞧见了我们。”
宋妈妈无语道:“外头赶车的是荣轩,你以为荷香看不见你,便认不出荣轩吗?”
玉叶一时哑然,再去看何婉仪,却发现她一副受惊深重的模样,怔怔待在那里,两只眼睛也变得无神,整个人跟痴傻了一般。
“奶奶?”玉叶忍不住低声轻唤。
宋妈妈也发现了何婉仪的异样,忙凑上去温声问道:“奶奶,你可是身子不适?”
两人先后问了几句,可何婉仪却始终不说话,她心里乱成一团糟,心里实在是想不明白。
锦娘当初进得朱家,是在朱兆平在这苍桐镇任满,回了潭溪镇后的事情,可现在朱兆平才刚来了苍桐镇不足一年,却不知这锦娘如何就到了吕素素的住处。她还记得这锦娘是朱兆平自己个儿带回家的,难道说不是,竟是吕素素给安排的?
宋妈妈见着何婉仪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又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渐渐也慌张了起来,撩起帘子跟周荣轩道:“快去街上寻了郎中来。”
周荣轩不明所以,惊讶道:“为何?可是奶奶身子不适了?”
宋妈妈立时变了脸色,用力“呸”了一声,骂道:“你个乌鸦嘴不说好坏的坏种,奶奶好好儿的,没有不适。”
周荣轩无端被骂很是不快,不高兴道:“既是不曾不适,何必去寻郎中。”
宋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再要喝骂,就听何婉仪说道:“妈妈别恼了,叫荣轩哥赶车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