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158)
她到底没能将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
“所有的事。”李凤歧声音喑哑:“我想知道当年所有的事。”
……
三人对坐了许久,老王妃沉默着,一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那些陈年旧事被埋在心底太久,再挖出来,鼻端都充斥着陈旧腐臭的味道。她垂着眼,终是选择从东宫走水那一日开始说。
“你父亲比太子年长十余岁,太子的武艺也是他所授。两人亦师亦友,走得极近。我也因此与先太子妃熟识。我比你父亲小好几岁,成婚后一直迟迟没能有孕,结果就是那么巧,那一年我与太子妃先后有了身孕,中间只差一月。”
如今想来,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
太子的遗体送回上京之时,太子太傅赵名泉借着吊唁之名,暗中告诉他们太子之死与二皇子有关。太子妃聪慧,当即便意识到二皇子能对太子动手,必定也容不下有身孕的自己,是以她悄悄联系了老永安王,演了一场戏,引诱二皇子动手。
她装作受惊难产,实则将顺利生产的孩子换成了一个死胎,而二皇子果然如她所料,趁着难产之时动了手。一场大火烧死了当时所有的知情人,也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而顺利产下的孩子,则被贴身嬷嬷趁夜送到了永安王府去。
老永安王悄悄将孩子藏了起来,本是准备暗中将人送走。可那个节骨眼太过打眼,最后思来想去,决定等妻子分娩后,将这孩子与自己的孩子当做双胎。
两个孩子最多也就只差一月,等满月时抱出来见人,应该也不会被发觉异样。
可惜天意弄人,在大夫来给她检查时,却说她腹中胎儿恐怕难以成活。那时她已经临近生产,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只觉得晴天霹雳。
而老永安王那时却与她商量,既然腹中孩子难以成活,总要想办法保住另一个。
于是她挣扎了两日,选择了喝药早产。
产下来的是个成型的男婴,果然已经没了气。而另一个孩子,不过就早出生了不到十日,完全不会叫人生疑。接生的稳婆年事已高又受过老永安王大恩,更不会泄密。是以此事办的十分顺利,并无引起任何注意。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还是故意对外放出风声,说双胎又夭折是不吉,草草将她生下的孩子收殓焚化了。
这些年来为了不引起怀疑,更是连牌位都未曾立过。
“郝嬷嬷将你送到王府来后便选择了自戕。你的襁褓中只留了一枚玉佩。但这些年来你父亲怕你的身份被发现,所以那枚玉佩一直被我藏着。”
老王妃擦了擦眼睛:“你既已经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藏着了。”她扶着桌面起身,准备去寻玉佩。
李凤歧连忙起身将她扶住,喉头滚动片刻,还是继续问道:“我还有一个疑惑,父亲当年为何要逼母亲立誓,绝不将我的身世吐露半分?”
老永安王出事时,他在北疆未能及时赶回。是以就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他并不觉得奇怪,可如今越听却越觉得父亲的要求奇怪。既然当初从东宫偷天换日是父亲与太子妃联手所为,母亲也都知晓,为何父亲却会在临死前逼着母亲立誓?
早不立晚不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我不知道。”老王妃被他问得愣住,蹙眉努力回忆了一番后,露出奇怪的表情:“当时你父亲旧伤发作,很快就不行了。消息传到宫里之后,陛下也前来探望……”
“陛下?”
“是,就是成宗皇帝。”
老王妃似乎想到什么,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表情甚至算得上惊恐:“当时你父亲已经不行了,十分强硬地逼着我发毒誓。我只能按照他的话发了誓,之后他又说想喝我炖的甜汤。我匆忙去做了端来,却发现陛下也在屋里。”
之后她的丈夫喝了甜汤,便阖了眼,再没醒来。
她当时太过伤心,于是忽略了许多东西。如今被李凤歧提醒了,她才恍然忆起当时的疑惑——她被逼着立誓时,隐约注意到屏风后有一片明黄的衣角。
那片衣角,与后来出现的成宗皇帝所传的龙袍,一模一样。
那疑惑当时只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因为巨大的悲伤,她并没有深想。可如今忆起来,她却露出惊慌的神色,手指死死抓着李凤歧的胳膊,似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浮木:“你父亲的身体原本被调养的很好,他是忽然旧疾发作病倒的!”
她大睁着眼睛,嘴唇张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面上全是惶然。
第123章 冲喜第123天 起义军
叶云亭花了不少功夫, 才哄着满面惶然的老王妃回院子里休息。
待从老王妃院子里出来,就瞧见李凤歧等着前头的亭子里,背着手, 嘴角绷直。暗沉的天光将他的侧影剪成了浓墨挥就的水墨画,叶云亭远远瞧去,只觉得他周身环绕着极盛的戾气, 仿佛要与浓重阴影融为一体,叫人心惊肉跳。
院子里的丫鬟仆从, 都远远从另一头绕路,不敢打亭子前经过,生怕惊扰了他。
“王爷接下来打算如何做?”叶云亭快步走到他身侧,将他攥成拳的手包裹在掌心。
一路查下来,他们只以为上一辈的悲剧都是先帝造就的恶果, 却没想到成宗皇帝竟然也参与其中。
老王妃的话, 透露出老永安王的死并不是因为旧疾发作, 恐怕是成宗皇帝为了稳定江山,杀人灭口。
试想一个兵权在握的王爷,知道皇室秘辛, 又有先太子的遗腹子在手,若他有心, 颠覆王朝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成宗皇帝必然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心腹大患。
老王爷恐怕是为了保全老王妃与李凤歧的性命, 不得不选择了自戕。
甚至就连李凤歧平袭爵位一事, 只怕也是成宗皇帝愧对亲孙子以及大儿子夫妻,才如此安排。
只可惜成宗皇帝算来算去,却没料到先帝在位不过五年就死于酒色。而先帝的子嗣,又重演了当年弑兄夺位那一幕。
也不知成宗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罔顾真相给先帝铺路的决定。
“如今外面流言四起, 起义军业已攻向上京,不如就坐实了流言。”李凤歧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他眼中有化不开的狠意:“待我攻进上京,必将李乾尸身从皇陵里拖出来鞭尸!”
先太子,先太子妃,老永安王,郝嬷嬷……这一条条的血债,他必须亲自讨回来,才能叫亡魂安息。
“好。”叶云亭嗓音柔和,在他手背上轻轻拍抚:“你只管调兵,我会在后方准备粮草辎重。以如今形势,攻下上京不是难事。”
李凤歧深深凝着他,良久,将头搁在他怀中,疲惫地阖上眼。
叶云亭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抚,无声安慰。
***
迟迟未曾结束的寒冬,使得投奔起义军的流民越来越多。
自先帝得位不正的风声传出来后,今上的皇位也受到了质疑。坊间都在传,若是今上还有良知,该自行禅位或者下罪己诏,向天下谢罪。
临近几个州的起义军借由这股流言集结在一起,高举“替天行道匡扶正统”的大旗,一路逼近上京。
黔中、樊州、加黎州等地陆续有流民加入,人数有三十万之众。
奉命带军拦截的沈重予不过几个交锋,就被愤怒的流民打的溃不成军,只能龟缩回了加黎州的腹地死守。
起义军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打到了冀州边界,只要越过冀州,便能直取上京。
然而如今的冀州并不是叛党盘踞,而是北疆军镇守,领军之人正是威名赫赫的永安王。
气势汹汹一往无前的起义军在冀州与加黎州的边界上驻扎下来,队伍内部的两股势力为打还是不打吵得不可开交。
这支人数众多的起义军是由各地的小规模起义军汇集而成,各自的领头人分别被封了东山、西山、南山、北山四王,而力量最雄厚的一支起义军的领头人,则自封中山王。
中山王起义前是个屠户,身形魁梧,力道惊人,但却大字不识,起义军一路打来,全靠他兄弟东山王出谋划策。东山王是个白面书生,样貌普通,一双狭长眼睛却藏着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