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把福球放在床上,起身后轻车熟路地去一旁的茶几上拿提前准备好的奶瓶奶粉。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季路言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养这么个小东西确实麻烦,这个幸福的烦恼让他越来越牵挂。想着自己和苏河洲平日里几乎白天都不在家,小福球都是爷爷奶奶和保姆看着的,所以季路言回家后尽可能的亲力亲为。
他的初衷对福球来说其实是自私的,季路言心想。福球是他和苏河洲的孩子,他想和苏河洲体会人生百味,而这百味里最重要的一味就是“为人父母”,做父母的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算是经历一个和孩子之间互相成长的过程。季路言心态向来良好,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有了儿子,想着苏河洲忙,他就多做些。就拿茶几上的这些家伙事来说——福球每天要喝两次夜奶,大概是凌晨两点和早上六点半左右的时候,季路言会在睡前将奶粉按量放在小罐子里,消毒好的奶瓶依次码放好,调整好水温的奶粉水会放进保温杯里一道放在一旁,还有一罐他自己用的免洗洗手液。茶几上还特意垫了一张桌布,恒温水壶也没有拿进卧室,怕的就是半夜有一点儿噪音,吵着福球还好,小孩子嘛,又不能在真空无菌环境里长大,还是皮实点养着比较好。
季路言担心的是吵到苏河洲。
苏河洲最近精神不大好,黑眼圈很重,本来就不太爱笑,现在更像是一台行走的手术机器。
季路言猜测,苏河洲可能是婚前焦虑了,他给了苏河洲时间自我消化,看样子效果不佳,还是需要他这朵“解语花”亲自出马。
苏河洲现在逮着机会就和人调班,恨不得把自己当做奴隶来供给院方使用。他害怕回家,他才刚学会和季路言的父母相处,冷不丁多了个小奶娃,所有人都围着小孩转想来也是应该的,可苏河洲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他有一种被人过河拆桥的感觉。
季路言对福球好得过分了。苏河洲到现在都还记得,福球刚到家的那几天,每天一家三口娱乐到晚上八点,福球就会被他爷爷奶奶接走,接下来便是他和季路言的二人时光。但那天是他下班太晚,回到家的时候季路言已经睡了。苏河洲轻手轻脚地去洗漱干净,躺在床上想要去抱季路言的时候,却突然被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挡住了——季路言居然把福球放在他们的床上!
苏河洲对于自己和季路言之间要隔着福球睡,无法接受。他明知道季路言现在很忙,福利院和婚礼筹备两头跑,他也觉得自己应该理解,可他还是接受不了季路言回他信息的时候越来越不积极,甚至攒上半天才回他一句,如今连这唯一亲近的机会还让福球剥夺了。
“苏医生,有人找!”一位小护士探头探脑地冲着正在发呆的苏河洲喊了一句,然后一溜烟地跑了。虽然苏河洲现在随和很多,但他之前给大家造成的刻板印象,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
“苏医生,好久不见。”
苏河洲还未来得及起身,一道熟悉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他慌忙回头,手里还不忘拿几份病例做出老学究的模样。只见季路言斜倚着门框,敲过门的手还撑在大开的门上,他的另一只手潇洒地插在裤袋里,而他的胸前,竟然用婴儿背带将福球兜来了!
苏河洲抿了抿唇,实在不知这潇洒风流的人如今做了奶爸仍是“涛声依旧”,浪的没边!季路言以前的模样出去就是个招惹大姑娘小媳妇的,如今这还挂着个奶娃,简直要通杀老中青三代!
为了福球不硌脸,季路言没有穿带扣子的衬衣,而是选了一件半领T恤,修长的脖颈半掩着,原本禁欲让人想入非非,但他那张脸配着那双暗波流转的眼,让苏河洲突然觉得,季路言原地就是“非非”了。看得出来,季路言今天精心打扮过,头发一丝不苟,但那身大牌T恤怕是早已被福球涂抹了哈喇子,然而季路言并不在意。
“苏医生,方便我进来吗?”见苏河洲愣神,季路言粲然一笑问到。医生的办公室从来都不是单间,像是校园里的茶话会拼桌似的,绕墙一群、中间一溜,此时,办公室里并不只有苏河洲一人,还有不少老医生、实习生。
虽然众人见惯了这对夫夫撒狗粮,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对同性恋人带着孩子,于是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季路言后退两步,弯了下腰,然后就捧着一束明灿灿的向日葵走进了苏河洲的办公室,大大方方地和苏河洲的同事们打招呼道:“各位打扰了,不好意思啊,我这就是来接我爱人下班的,大家先忙。”说着,从福球背带前方的暗袋里掏出一大把糖果,随手发了起来,“先那这个充个数,回头请大家吃正经喜糖。”
“季路言!”苏河洲满脸绯红,“你回来。”
季路言连忙冲各位抱歉地笑了笑,毫无诚意地压低声音道:“我先过去了,我们家准新郎在叫我呢!”
苏河洲把季路言拖进了休息室,一路上,季路言走得慢慢吞吞,招摇过市地展示他们一家三口如何恩爱幸福,见人就发糖,一颗两颗的发起来那叫一个忘我。
休息室内,苏河洲把门一锁,刚想大声问季路言来医院招摇个什么,却突然意识到福球还在季路言怀里睡觉,就压低了声音质问道:“我还没下班呢,你来接我做什么。”
“我的准新郎要么是恐婚……”季路言剥了一颗大白兔叼在嘴里,缓缓上前,趁苏河洲不备,骤然捏住了他的脖颈,将人脖子一勾、一压,弯向了自己。季路言借着“喂糖”的由头好好地亲了个够,这才笑着将人松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本是撩拨心弦的动作,却因为季路言的姿势——弓腰撅臀而变得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季路言为了给福球腾出空间,活活把自己和苏河洲撅成了“吻定终身”的摆件娃娃。
“要么就是我该自我检讨,最近是不是对我的准新郎不够上心,让他心里别扭委屈了。”季路言眼眨不错地看向苏河洲,又问:“甜么?”
苏河洲抿着嘴唇,里外都是甜的,半晌他才垂下眼睫道:“没有,就是太忙了。”
“河洲啊,”季路言捏起苏河洲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最近能耐了,会说谎了。”他牵起苏河洲的手,拉着人坐在沙发上,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苏河洲,我希望你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一辈子听起来很长,可两个人要过完一辈子就变得很短,似乎时间公平到了这个地方,就连这‘一辈子’也给有情人稀释成一人一半了。时间不够用,日子不够长,那何必再浪费时间猜来猜去?我猜对了不是我幸运,是你给我剧透给我机会,可我要是没这个幸运和机会而猜错了呢?我俩就要闹误会吗?我想和你踏踏实实过一辈子,不是靠猜的蒙的,一次两次我会自我检讨,时间久了,我是会自我否定的。”
“是我不值得你爱吗?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我要怎么改呢?怎么才能让你满意呢?我摸索对了是又一次的幸运,错了,便是再一次更深的误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就都迷路了,过日子哪能凭感觉来?感觉都是当下的心情,一天好几个样,可我最爱的是苏河洲对我无话不说的样子——让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需要我做什么,让我知道他爱我,让我可以凭着这份爱每日看尽世间灿烂。”季路言将苏河洲的两只手都捧在了手心里,“我爱我的父母,爱福球,爱你。我把你放在最后一位,是因为父母是我正在‘远离’的,福球是终有一天会离开的,而你我成了交错盘结的树根,或同腐烂于泥土,或共繁盛于天地之间。”
“来,”季路言拉起苏河洲的手,贴在了福球的后背上,“他在呼吸,而他呼吸的空气是我一个人给不了的,我和我们都需要你,一个家才能完整。宝贝儿,我们的家是特别的,既然爱得比别人艰难,为何不用更热烈的爱去弥补那些灰暗?福球健康长大,我们慢慢变老,父母有天会离开,但却因为热爱,我们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开。我‘开化’的晚,我努力做到‘光景常新’,你给我机会与你并肩同行,那我就要做到和你互相淬砺。所以苏河洲,我严肃警告你,我爱上你,为你改变——你手里有把修枝剪,我是个什么样的伴侣,取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