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摹万界(4)
莫孓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不是生气贺家人调查他,怎么就这么巧,昨天出了命案,今天早上给他看了七年病的医生就死了?
贺家人真是好厉害,为了逼走他甚至不惜杀死一个无辜的医生。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扮演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事实上,作为一个底层人士,除了沉默和被动接受,他还真没有其他出路可走。
再加上贺伟农的母亲和舅舅还说了很多莫家的事情,甚至有些事连莫孓自己都不知道。
比如说,他父母一直在靠出售莫家祖上留下来的老物件给他看病。
比如说,他们家居然没有任何亲戚。
莫孓有理由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对方实在太过强大而自己实在太过渺小。
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不会撒谎,因为没必要。
这两个人很有电视里那种真豪门的气度风范,他们并没有嚣张跋扈,直接蔑视他这只渺小的蝼蚁,他们只是平静而无所顾忌的告诉莫孓己方的全盘计划,包括莫孓一旦不识好歹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之后将会面对必死的局面。
因为贺家笃定他别无选择。
困兽犹可斗,而他莫孓在对方眼里甚至弱小到和蜉蝣一样打个呵欠都能喷死他,完全没有斗的必要。
况且无论莫孓选择什么,对上贺家这样的势力,他的人生已经被人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假作真时真亦假,果然没错。
莫孓能不能杀人、有没有杀人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凭贺家的能力,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把这件事变成真的。
他们可以把假的变成真的,自然也可以把真的变成假的。
更何况贺伟农的舅舅还强调了法医在现场采集到他的指纹和血样可以证明案发时间段他的确就在现场,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所以怀疑莫孓是杀人凶手也并非完全信口雌黄。
听说,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真的可能会实现。
莫孓唯一的一次向流星许愿就应验了,那个奇怪的冒着白光的火球果然如他所愿弄死了后面的三个打手,然而心想事成的莫孓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答应了两个人。
按照贺伟农父亲的计划,贺家只要顺水推舟,轻易就会让莫孓成为板上钉钉的凶手,三条人命足够送他一颗免费枪子下去找他那失踪的爹妈了。
而了解自己儿子是什么脾气的贺母不想贺伟农因为这件事情加大彼此之间的裂痕,所以才说服贺父再给莫孓一个选择的机会。
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二十捆粉红色的票子,莫孓抬起头看着贺母:“女士,我还有个要求。”
你倒是挺不客气,贺伟农的舅舅脸上闪过一抹不耐。
如果这小子对他们拿过来的二十万现金有什么不满意,他宁可外甥跟他们发脾气也要同意妹夫的做法。
毕竟,从知道事情扯上了贺伟农之后,贺家为了收拾这个小白脸惹出来的烂摊子已经花出去几百万去打点,能施舍给他二十万只不过是不想因为这种货色彻底伤了妹妹、妹夫跟外甥之间的感情。
看来还是妹夫说得对,这些贪得无厌的穷鬼绝对不肯轻易拿了钱就走人,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直接弄死一了百了。
说实话,这是自家妹子心存良善,否则根本不需要他们出面,单凭现场留下的那些证据就已经足够官方那些正规程序折腾死这个目前唯一的嫌疑犯了,就那病怏怏的弱鸡样,估计一进六扇门直接就能吓死他。
如果不是害怕这件事最后会牵扯到外甥,他们才懒得插手管这件狗屁倒灶的乌龙事。
贺母倒是很平静:“你说说看。”
“我手机还在你儿子手里,劳驾您帮我拿回来。只要拿到电话,我立刻离开。”
除了这个房子,手机是他跟父母之间唯一的牵绊了。
莫孓心里有点酸,原来他以为一成不变的世界竟然这样脆弱,随便一点变化就可以瞬间坍塌,分崩离析。
那位舅舅脸上有片刻的错愕,倒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还以为这小子要趁机狮子大开口。
贺母脸上出现一抹愠怒。
她能听得出莫孓说起自己儿子时语气有种避之不及的厌恶。
不管怎么,自己儿子被人这样嫌弃总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压下心头不快,女人尽量保持声音温和:“这个容易,我马上叫人给你送来。”
第0004章 城市套路深,我要去农村
害怕莫孓把贺家当肥羊宰,所以他们才故意把赔偿金压得很低,没想到他竟是一口应承下来。贺母本来还想再补偿一些钱给莫孓,爹妈失踪,剩他一个孤苦伶仃又随时都可能会死,这个孩子也挺可怜。
她心里原本的价位定在二百万左右,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她还没好心到那种程度。
出事之后贺伟农立刻被弄回老宅,所以莫孓的电话应该还在南郡天府别墅那边。
贺母一边打电话安排人过去拿莫孓的手机一边又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需要解决。
莫孓想了想,又说道:“还有就是我这边需要联系一下房东退房。”
他脸上有淡淡嘲讽一闪即逝:“你们都把我家调查得那么清楚,想必应该知道家里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管的,所以我联系不到房东。”
莫孓在没被拐去贺伟农那栋别墅之前根本不知道贺家原来那么有钱,看见贺伟农的母亲和舅舅,更是对贺家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他虽然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过好歹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死宅,各种电视剧电影小说看了不知多少,这两位一看就是跟他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的人物。
从进到自己家的客厅,贺母始终态度温和,言谈举止斯文有礼,没有一点暴发户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嘴脸,但是那种“一切尽在我掌握”的气质始终都拿捏得死死的。
人家甚至知道他是个连银行卡都没有的low逼,贴心到连拿来砸他的钱都是现金。
莫孓总算明白那位女士为什么会背一个如此夸张的大包了。
果然是带着“很大”的诚意来的。
离开南骊城之前,莫孓去了【吟风草堂】。
看着已经有些花白胡须的耕夫先生,莫孓一时有些神情恍惚。
这是教了他五年书法的老师。
可能先生是如今他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熟悉并且愿意告别的人了。
和那些普通的孩子一样,莫孓也是有叛逆期的,一个因为生病只勉强读完了初中就被迫长期闷在家里的孩子,莫孓叛逆的表现居然是要求上学,他想去接触人群,接触那些同龄的小伙伴们。
每次去医院路过站四小学和第八中学的时候,他都会拉长了脖子,满眼歆羡的看着里面的那些学生,课间的嬉笑打闹上课时的书声琅琅,都令他觉得那是最快乐却又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整日整日的呆在家里,莫孓变得越来越焦躁。
可是他的情况又实在不允许出去读书,于是父母为了安抚他折中帮他报了一个附近的书法学校,只因为学这个比较不费力气,而且不需要跟其他同学有什么接触。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私人书法学校,校长和教员均由耕夫先生一人担任。
班级里的学生没有年龄限制,从五六岁的稚龄童子到年逾花甲的老人只要喜欢书法都可以报名,耕夫先生唯一的限制就是人数,学员始终保持在十名,不挑学员是因为有教无类,限制人数是源于因材施教,先生笑言他要对得起每一位学生的束脩。
和贺伟农的相识也是因为两年前他拿了一副倪瓒的真迹慕名来求耕夫先生帮忙修补,莫孓知道耕夫先生涉猎书画领域极广,除了自成一家飘逸洒脱的行草之外,先生镌刻的印章甚至比他的书法更有名气,也常常有人拿着各种书画作品找先生帮忙装裱。
而贺伟农因为非常满意先生帮忙修补的那副《春山夜归图》,竟然也报名了耕夫先生的书法班成了莫孓的同学。
谁能想到一个富二代潜心学习书法四个多月,竟然只是为了接近他这个病秧子呢?
莫孓最后对耕夫先生深鞠一躬,感谢他五年来的悉心指点,他曾经想过要不要提醒一下先生别去招惹贺伟农这种恶心的疯子,可是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