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咬了咬唇,面上为难:“殿下,崔大人还是要见您。”
“不见。”卫长遥闭了闭眼,拉着帘子的手掌缓缓收紧,等到柳意即将下去之时又出声:“等等,你告诉他不必再寻我了……”
柳意转头看了一眼垂着眸子的卫长遥,缓声道:“奴婢遵命。”
随着车厢再一次安静,卫长遥缓声叹了口气。
这几日崔爻一直想要同她见上一面,可她自觉已经同他说清楚了,也不必再纠缠下去,便一直以诸事推辞,可他一直紧追不舍。
她不是一个喜欢藕断丝连的人,既然已经讲清楚了,那便不要再联系最好,否则万一又扯上什么事情,就再难说开了。
如此想着,她的心渐渐安了下来,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
柳意沉默着下了马车,走到一旁,对着面前身形瘦削萧索的青年施了一礼,低头道:“我家公主她不愿见大人,她让奴婢告知大人莫要再寻她了,她不愿见您。”
崔爻僵着身子,握在刀柄处的指尖瑟缩一瞬,随即眨了眨长睫,哑声道:“……殿下不愿见我?”
柳意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神色中透着哀伤的崔爻,咬着唇压下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崔爻垂着眸子压下心中的苦涩,站在那处远远看向卫长遥所在的马车,没敢眨一下眼皮,唯恐错过她看过来的眼神。
卫长遥只透了一会儿的气,觉得没那样烦闷之后便放下了帘子,靠在身后铺着的细软寝具之上假寐起来。
这次回去之后匈奴人还有月氏人便会离开大雍,而卫长遥也会去和亲。
自己很快便会安全自由了。
至于,至于崔爻,若是不再相见,想必他会忘了这些的……
为避免碰到崔爻,她一直都躲在马车上,直等到回城到了宫内自马车上下来时,她才见到崔爻。
他站在永和帝身侧,垂着头细心听着什么。
卫长遥抿了抿唇,眸光温和仿似什么也没看见一般,随着柳意拐了方向,往玉阳宫赶回。
原本低着头的崔爻察觉到,转头望去,只见她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还有漠然的背影。
沉默着隐下眸子里的伤痛,他继续听着永和帝的话。
“过不了几日匈奴还有月氏王室之人便要离开大雍了,你得确保他们安全无虞地离开我大雍国土。”
“莫要让他们挑起什么事端,对我们不利。”
崔爻沉默点头。
永和帝见状亦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大步离开。
周围人亦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渐渐便只剩他一人站在那儿。
青年身形瘦削,眉眼之间一片清艳,若漫天飞雪中漫步而归的清俊贵公子,空气之中又飘起了细微雨丝,而他却恍然未觉。
缠缠绵绵的雨丝落在身上,在墨色衣衫上氤氲出一片暗纹,青年下颌至喉结间的渗血纱布更是湿了两份,艳红色血迹更加明显。
他面无表情地往另一个方向望着,双眸沉沉一片,看不真切,周围路过的宫女内侍皆战战兢兢:“见过崔大人……”
可他视若无睹,只往那一个方向看去。
只等得肩头湿透,他才缓缓提起步子离开。
他有时间,他能等得起。
回到崔府中,秦天便已经拿了酒壶在等着他,见到崔爻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豪迈道:“这几日见你魂不守舍的,我拿了酒,我们来痛饮一番,也好排解排解心中烦忧,如何”
崔爻移开步子,让他的手落到空中,淡漠道:“不如何。”
秦天甩了甩手,撇了撇嘴:“这又怎么了?那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三公主又遇到难事儿了?”
崔爻沉沉看了秦天一眼,“……与你何干?”
“若再多嘴,别怪我不留情面”,看着秦天不死心的样子,崔爻沉默一瞬之后补充。
“……”
“唉,你这是……”秦天叹了口气,再度将手掌搭在崔爻肩上,不以为意道:“兄弟这不是想帮帮你么?”
“你说出来,我们好想想办法啊。”
“你这嘴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崔爻闻言眼神闪了闪,干涩苍白的唇微抿,旋即将信将疑地看着对方:“我说了,你便会有办法?”
秦天眼神一亮,紧接着便不住地点头。
他急急忙忙伸手将崔爻拉进房中,又将按在椅子上坐下,毫不讲究地拿起两只茶杯往里倒满了酒,将一杯推在崔爻眼前:“兄弟,你说说情况先。”
*****作者有话要说:秦天是个不靠谱的
追老婆还得爻妹自己来~
第94章 、
“……殿下她……不愿再见我了,”崔爻垂了垂眸子,想着就这几日殿下对他的疏离还有避而不见,心中更是发沉,搁在桌上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她同我讲清了,可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
秦天听着睁大了眼睛,顿了顿才惊异道:“那日不已经有了进展了么?怎的又……”
秦天小心翼翼地看着面色沉默的崔爻,欲言又止,唯恐自己戳到他的伤心事,再被他给收拾一顿。
崔爻纤长的睫羽垂得更低,苍白干裂的唇轻动几下,声音微不可闻:“是我此前做过一些错事,伤到了她。”
秦天皱了皱眉,旋即好奇地看着崔爻:“错事?无法弥补?”
崔爻将手收到膝头,僵着身子缓缓点头。
这样一番动作使得颈边一侧的伤口出现在秦天眼前,他原本好奇的视线一凝,紧接着便严肃地看着崔爻:“你的脸!?”
想到受伤的脸,崔爻的长睫眨得更加仓促而无措。
他不是在乎面容的人,此前也因为这张‘美丽’的脸而受过许多不公的令人厌恶的待遇,因此他倒是希望自己没有这张脸。
可现在……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无奈地想着,原本身上能吸引她目光的也就只剩这一章还算好看的脸了,可现在却还是受伤了。
不仅难看,还可怖。
殿下应是更加不想见他了……
“……没事,男人身上有伤更显得可靠些,你以前就太过于小白脸了。”
秦天面色为难地看着崔爻,双手按着大腿又坐了下去,安慰道:“……其实不是很严重,真的。”
崔爻没有理会他的安慰,自顾自地说:“我可能真的没法子了。”
秦天叹了一口气,将酒杯递到崔爻唇边:“喝一些,喝醉了就什么烦心事也想不起了。”
崔爻回神,摇摇头抿唇道:“我不喝酒。”
酒的味道那样刺鼻难闻,他一直不曾饮过酒。
秦天:“……娘们儿唧唧的,我看那三公主都饮酒,你却不饮酒,那这样人能看得上你么?”
崔爻没理会,还是垂着眸子。
他又怎敢饮酒?
那日只是闻了闻殿下身上的沁香酒气他便醉了,竟连那些最最该藏着掖着的肮脏心思都跑了出来,当时还暗自欣喜若狂。
可接下来的现实却叫他跌入了阴暗且刺骨冰凉的地狱,永无翻身之日。
想着那日她软着身子信任地跌入自己胸膛的情景,他再没了那些喜悦,反倒是有一根刺直直刺进那不断搏动的心府之内,动一下便深一些,更疼一些。
“……要我说你还是得继续。”秦天扬起脖颈直直灌下去一杯酒,停顿一瞬后开了口。
看着崔爻猛然间发亮的眸子,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说:“古人云‘烈女怕郎缠’,你不妨再尽尽力。”
“接近她,让她习惯你离不开你,这不就行了?”
崔爻远笨笨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暖几分,一双眼中渐渐有了焦点,看了一眼秦天后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侧着身子冷淡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秦天一时愣住,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哎,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崔爻冷着眼神看着他,未语。
秦天讨好地笑了笑:“我…是想叫你给我安排个屋子,那松柏老欺负我,不愿和我睡在一起,要将我赶出去,我实在是没地儿去了。”
“我…不是崔府人,也没人管我…”
崔爻定了定眸子,抿唇说:“明日我让松柏给你安排。”
说罢,眼神往门外扫了扫,赶人之意显而易见,秦天见状缓缓站起来,将手放在腰身两侧搓了搓,讨好道:“松柏将我扔出来了,要不,我今晚就在你这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