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十余年,身上背负着奸宦的骂名。
一位父亲贪图荣华富贵,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了当朝位高权重的东厂提督。
后世皆传这位东厂提督极其变态,那姑娘被迫嫁入府中不出几月不堪折磨自尽,那太监嫌她晦气,直接抛去了乱葬岗死也没个归宿。
姑娘去后,宋砚最终也死在了自己左膀右臂的手里。
戏终,台下宾客不禁唏嘘不已。
纷纷为这姑娘抱不平。
“阉人”“阉贼”这等话他听过不少,若非当他面辱骂他从不以为意,可这回人声传达耳畔,莫名的,沈丛澈觉得有些微难堪。
他稍稍抬眸去瞧那小姑娘。
而却见她依然趴在那,连动也没动,似乎对这些话没 有什么反应。
大抵是觉得,被个小姑娘听到了世人对他这等人的评价,心底油然生出莫名的忧虑,莫名其妙的怕起她会觉得他和那些人口中的太监是一样的人。
愈是如此,心底愈是泛起恼意。
这时,她脑袋才稍微晃了晃,那葱白的手放在脖子上揉捏,一并在活动有些发酸的脖子。顷刻间,他心间生出几分笑意,他是怎么样的人与她何干?
也用不着关心他在她心里的形象,觉着就觉着罢了,又不会叫人少块肉。
想到此处,闷哼了声,继而收回视线,如若自言自语。
“这世间女子,可有多少愿意嫁给这残缺之人。”
璇珠看得是极其认真的,还细细分析了整个过程。
听见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后头飘来,她才回头瞟他一眼,扬声反驳回去:“不会,你太少瞧爱情的力量了,只看到阴暗那面的话,不如看看积极那面,不也有挺多不离不弃的例子吗?”
实则不然。
戏里,男主人公宋砚其实并非那般不堪。
他虽心狠手辣,可对着姑娘却有着别样的温柔。
承基帝年少登基,即位后几年更是时势动荡,朝中不少大臣对其不满,而后承基帝创立东缉事厂,上有朝廷外臣刻意打压,后有反贼和各路乱党作乱。
而宋砚顶受压力为皇帝办事,却从未将怨言带回过府中,更不曾把气撒在姑娘身上。
他曾试图获取姑娘的好感,可姑娘从进提督府那日起,自始至终都对他抱着偏见,一旦与其见面,便是百般的折辱和戳人痛处。
可宋砚一一吞入腹中,从未有过半点怨艾。
而后到临终,都是念着那姑娘的。
站的角度不同,想法就会不同。
观戏之人皆言那阉人毁了姑娘的一生。
不过是世人戴着有色眼镜的偏见。
而事实上,放于这时代里。
就算没有送给太监,她这贪慕虚荣的爹一样会将她送给别人,会送给更有权势的人换取荣华富贵,那些有权有势的更不会将她放在眼中,到头来连个妾都不是。
宋砚有错吗?璇珠觉得是没有的。
至少没有让姑娘流落烟花之地,在姑娘入府后,宋砚从未叫她受过半点屈辱,将她捧在心尖上供着,好生藏着宝贝着。
宋砚终其一生,爱慕之人由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他。
想到此处,她又幽幽开口。
“若那人真心喜欢你,怎么会去揭人伤疤?若她时时刻刻提醒你揭你痛处的,你觉得那会是爱吗?如果是爱,她是不会让你处在低微的尘埃里的,如果对方想要你卑微到尘埃里去仰望她,那多半不是爱,是控制欲,两人之间应当是平等的,这样才能长久走得更远。”
两人的想法皆发散得厉害,而璇珠看戏看得有些魔怔,观念也灌输得猝不及防。
待她反应过来后,也没问他到底能不能理解她的话,可她也不打算去说,反正沈丛澈也未再张嘴说话了。
而沈丛澈沉默了片刻,转而冷哼了声:“那你想的倒是简单。”
愚昧啊。
言罢,她便叹着气晃了晃脑袋。
“那是个治愈和被治愈的过程。”
望他时,他似乎还流连忘返,怔怔地盯着阁楼下的戏台瞧,顺着他的视线,璇珠将目光投向戏台,不知是谁点了这么一出戏,戏唱完了此时戏台便空了。
而沈丛澈眼眸低垂着,鸦睫掩下眼中思绪,全神贯注地盯着戏台出神。
瞧来,他真的非常喜欢看戏啊!
“公公喜欢听戏?”
而沈丛澈陷在思绪中,直至那清丽的嗓音入耳,可他没大听清她说了什么,便随意地应了声:“嗯。”
璇珠了然,眼见着他出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自认为自己是个体贴的护工,她又道:“公公身子不好,可要快点回去休息啊!”
沈丛澈:“……”
第34章 甜的掉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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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此处, 南棱庄一里地外有一戏楼。
戏楼每日都会开戏,曲目不定,但提前一日会放出翌日要演的戏的消息。
本着应当关心病患心理健康的想法,加之考虑到沈丛澈喜欢, 璇珠特地下血本在戏楼定了两个位子, 第二日直接上门拽着沈丛澈就走。
璇珠来时, 沈丛澈正躺在摇椅上打盹。
乍得一声惊呼生生将他吓醒, 这丫头不管三七二十一, 揪着他的衣袖就跑。
霎时间, 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试图抽回衣袖, 那丫头干脆一把攥住他的手, 牢牢地捉着, 全然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转瞬将他推上约好停在沈府门口的马车, 沈丛澈剑眉微蹙方才回头,转眸就对上双带着凝重的乌眸。
推搡着他的手臂, 扒着他爬上马车,神情肃穆而认真。
“来不及解释了, 先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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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一路, 历经近乎半个时辰的时间,才从一处院落前缓缓而停。
这院落是京中一处较为有名的戏楼,那些富贵人家偶尔会请这戏班去演戏,但沈丛澈对此无感,曾受同僚邀约来过一回。
但因着觉得太过无趣,开戏没久就打起了盹。
戏唱了多久他睡了多久,那日后同僚就再无邀过他来看戏了。
“要开始了!今天不小心起晚了,古代没有闹钟贼不方便,家里的公鸡昨晚被宰了, 阿娘和爹爹又跑回乡去喝喜酒了,我没起来床!”
一路絮絮叨叨,也没管他听不听。
过了那扇敞开的垂花门,便听见 那声声入耳的锣鼓声。
璇珠走得很急。
戏园占地面积很大,光是戏台就有四五个,好在来前她特地寻人画了地图,记熟了路线直接带着人前去即可。
庭院中三角梅开得旺盛,地面由青砖石砌成,边沿布着片片深绿的青苔。
环境幽深而寂寥,周遭不见人影,只听见她那急促蹬蹬蹬的脚步声。
似远似近的锣钵鼓声穿透长廊,沿着青砖小道而行,两侧假山观音竹相拥片片,而又穿过半月的拱门。
她尽量放轻了脚步,越过如意门,只见那园中观者如织,几乎座无虚席。
“这……”
“嘘,我们要小声点,不然其他观众会有意见的。”
他恰要张嘴问话,那小姑娘骤然回过头来,白若葱段的食指贴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面上笑容犹如春日煦阳,莹白的脸颊漾着浅浅的梨涡。
她寻了个较偏的座位,将他塞到实木椅上,由始至终,她就没给他表达不情愿的机会。随即,迅速从携在腰间的绣着簇簇荷花的小布包里取出一鼓鼓铛铛的油纸袋。
油纸袋装了满满一袋的爆谷。
回想昨夜,为了做出现代的爆米花,她足足弄了一个时辰之久。
历经了数次失败后,璇珠终于认清自己没有天赋的事实,可正要放弃之际,她迎来希望的曙光。
——阮善雅到伙房找夜宵吃了。
于是机智如她,拉着阮善雅就让帮忙。
好在阮善雅也依她了,打着哈欠帮她做好,还寻油纸袋给她装了起来。
入口很脆带着点甜,果然还是别人亲手做的比较香。
沈丛澈略微头疼,这周遭都是人,熙熙攘攘,又是一道锣鼓声入耳。预示着这戏即将开场,陆陆续续有人从外头涌入。
不一会儿,这庭院便坐满了人。
可他只觉得吵得很,偏头去瞧坐于他左侧的人,“你为何……”
璇珠闻言偏过脑袋来,稍稍蹙眉“啊”了声,带着疑惑的,莹白娇美的小脸上也染上几分迟疑,“你不是说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