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39)
裴无洙安抚般轻抚了她的后背,知道她这是可以交流的状态了,犹豫半晌,刻意压低了嗓音,像是怕会惊扰到此处的安静般,又轻又软地问了一句:“珺姐姐到底怎么了?”
“怀孕了,”赵逦文把自己的脸整个埋进裴无洙的怀里,眼泪无声无息地浸染了半边衣襟,口中似乎含着无边无尽的苦涩,痛苦道,“洙洙,我姐姐怀孕了。”
裴无洙错愕不已,直接震惊到失语。
——据她所知,赵逦珺不是已经跟郑想两地分居好些年了么?那这个孩子……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裴无洙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语气有哪里不对,问这个问题会直接刺激到赵逦文濒临爆发的情绪。
“除了那个畜生还会有谁!”赵逦文猛地抬起眼,目光中含着说不尽的狠厉与恨意,森森道,“年节里,姐姐陪他回郑国公府应付郑家的祖宗长辈,他在外面喝多了酒,回来也不知道把姐姐错当成了外面什么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就不顾姐姐的挣扎,强按着要了她……”
“都没有下人拦着么?”裴无洙听得也是惊怒交加,难以接受道,“……他这分明是强/暴!”
“人都在郑国公府,又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自己主子呢?”赵逦文略一提起都还是恨得不行,寒声道,“可恨那郑国公府的老夫人还助纣为虐,提前叫走了平日里陪在姐姐身边绝不会轻易离开的那几个大丫鬟……姐姐蒙此大辱,他们一大家子都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我们赵家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姐姐究竟做错了什么!十年前就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难道就因为陛下有心提防我父亲,就因为我姐姐是个女人,就活该遭受这些么?苍天无眼,他们郑家人都不怕遭报应的么!”
“阿文,”裴无洙轻轻遮住赵逦文的嘴,小心翼翼地叮嘱她,“有些话,与我说说也就罢了,如果传出去了……”
“我父亲已经放开了手上的兵权、自请离京退到雍州去了,为什么,为什么陛下还不愿意放过我们?”赵逦文死死掐住裴无洙,手上的指甲狠狠地陷进了肉里,疼得裴无洙一个激灵,心里隐隐有些发凉,“我不明白,我们已经碍不着陛下什么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我们呢,我姐姐又做错了什么,要忍受那个畜生近十年还不够,还得再遭受这些?”
“阿文……”裴无洙听得心里异常难受。
“我知道,他是你父皇,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赵逦文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蜿蜒成线,潺潺地顺着脸颊往下落,语调是异常的压抑,“我不该恨他的,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该……我甚至都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对错好坏,毕竟他是陛下啊。”
“但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难道就因为我母亲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妹、我父亲曾在军中执掌过帅印,陛下对我们家不放心,就非得用这种肮脏龌龊的下贱法子,一次又一次,把我姐姐毁得彻彻底底……是不是我们以后,也得再历一遍这遭?”
“不会,”裴无洙想也不想便否认道,“当年的事,确实是出于父皇卑劣的私心……但最后珺姐姐与郑想闹成那样,几乎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我父皇……他到底还是个要脸面的人。”
“这些年看着被自己一时念起直接毁掉的两个人,就算心里毫无愧疚,面子上,对着郑国公和大长公主也多少会抹不开……同样的手段,他应该不会再使第二回 了。”
“更何况,他前些年还给你我定下了婚事,”裴无洙是真心这么想的,恳切劝慰赵逦文道,“若是他对你们家还心有余蒂,不会给你我指婚的……就算我不太聪明,但我母妃可不傻,若是父皇心里还对你们家放心不下,母妃她当年肯定不会答应我们的婚约。”
“洙洙,你真是太傻了,”赵逦文用手遮住脸,又哭又笑,悲喜交加道,“你弄反了,你把前后的因果顺序搞反了……不是因为陛下对我们家放了心才同意给你我定婚,而是因为你‘喜欢’我,想与我成婚,陛下才对我们家放了心。”
“或者说,只要你娶了我,他就已经无所谓对我们家放不放得下心了,”赵逦文闭着眼睛苦笑道,“当初陛下对赵、陆两家结亲心有不满,本就是防着这一南一北两大将门搅在一起,唯恐会威胁到什么。”
“后来对我,也是一样的,毕竟我们家只有两个女孩儿,没有男丁承祚,陛下一心想我们姐妹低嫁,但若是嫁给了陛下本就有心亲近、有意想扶持的,他再是不会管那么多了。”赵逦文微微冷笑道,“你愿意娶我,陛下恐怕再是高兴不过。”
“不过陛下的高兴不是因为终于对我父亲放了心,而是恰恰相反,他觉得我们可以作为他留给你的‘倚仗’,即便将来新君登基,也能好好护住你。”
“哈哈,陛下这时候,倒是不顾虑什么君权什么威胁了,可笑我父亲忠直一生,最后却靠这个才能在陛下那里好得以善终。”
裴无洙还真从未如此想过……一时不由震惊失语,默然半晌。
“阿文,”沉默之后,裴无洙伸手一点一点擦掉赵逦文脸上残落的泪珠,认真提议道,“和离吧……再忍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容得蹉跎,你劝劝珺姐姐,让她和郑想和离吧。”
赵逦文缓缓地眨了眨眼睫,半天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件事很麻烦,”裴无洙半跪下来,与她四目相对,平视着赵逦文木然的双眼道,“你父亲在雍州的兵权、父皇当年的亲自指婚、郑国公府的立场……这些搅合在一起,和离肯定是不能随便轻易提的,但是,难,却也并不意味着全无可能。”
“你不用想太多,这些我来解决,你就好好陪着珺姐姐,劝一劝她……”
“你打算怎么解决?”赵逦文轻声打断裴无洙,蹙眉道,“我并不想你去为了这些事顶撞陛下,你答应娶我,就已经相当于是救我们全家逃过一劫了,陛下虽然疼宠你,可那并不是……”
“我知道,我父皇是没有心的,”裴无洙神色平静地打断她,“回宫后这五年里,坦白讲,他对我完全没话说,予取予求,要星星不给月亮,我身为人子,实在不好说他这父亲做得哪里不好,但……”
“回宫前一晚,母妃便让我把一段话好好背下来,记在心里,”裴无洙顿了顿,艰涩道,“母妃与我说‘如果你想过得好一些,就得让你父皇感受到你对他的爱戴与亲近,但,如果你连心里都同样这么想的话,你不仅不会过得多好,还会很快丢掉性命……因为你父皇是没有心的。’我一直好好记着,每年每月,不敢有丝毫忘怀。”
——因为裴无洙实在不想体验普安寺二轮游。
“你放心,我不会直接与父皇逆着来唱反调的,”裴无洙悉心安抚赵逦文道,“不过,就算父皇那里说不通,我还可以去求我哥,求母妃……他们都比我聪明得多,最后总是能想到一个不伤筋动骨的和离法子的。”
说到这里,裴无洙蓦然又忍不住自嘲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羞惭道:“咳,说到底,我的法子还是到处去求别人……我是不是有点太废物了。”
“不,”赵逦文摇了摇头,断然否定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在这里,就很好了。”
——只要能知道这世上还有裴无洙这样的人,能亲眼见到、能再多看一眼……对于赵逦文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抚与安慰。
“这世道脏得很,有时候在洛阳,多喘一口气我都觉得堵心得慌,”赵逦文喃喃低语道,“还好有你……”
裴无洙没听太清楚她后面的话,疑惑回问:“什么?”
赵逦文摇了摇头,淡淡道:“暂时还不需要你那么做,就算要和离,现在也不好提,得再等一段时日,至少得等姐姐把那个孩子流掉、养好身体再说。”
裴无洙刚才一直没敢问赵逦文她们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个来得完全不合时宜的孩子,听闻赵逦文主动说了,忙追问道:“那珺姐姐的意思是……?”
“当然是拿掉,”赵逦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姐姐说她翌日清晨便亲自去厨房煮了避子汤喝下,也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错,竟然这样都没有流掉那个孽种,反叫姐姐一时大意,拖到四个月将将要显怀了才反应过来先前不是月信不准,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