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153)
“是啊,”梁任笑了笑,心平气和道,“真要这么论下来的话,我倒还欠了五殿下好大一个人情……要不是他当初在春莺里出事,时至如今,恐怕连给子渊正名,我都还难能真正做到。”
“我实是,”梁任神色怔忪道,“枉为人师。”
他那个学生,有最穷苦寒卑的出身,与远超于常人的禀赋。
还有一个孔子当年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最心爱弟子的名字。
是“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也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可惜却也同样是——
“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果然,最得师长心喜的学生,总不会沦落到一个好结果……
不期然的,梁任忍不住又想到了那位皎如明月、艳若桃李的五皇子。
对方好像也同样是真宗皇帝最宠爱心喜的一个儿子了……
最后又会怎样呢?
梁任努力把心头那点子奇怪感与不自然忽略过去。
是我多想了吧,梁任心道,他与东宫太子相交多年,对方的人品心性,他自认看得还算透。
太子怎么也不至于作出此等违逆伦常之事。
但兄弟之间……真有必要那样时时跟着、事事护着么?
可要是……却也太荒诞无稽了。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梁任默默道,这种事情,不可能的。
肯定是他被童子渊的事情影响,有些杯弓蛇影了。
不过——
“季冲,”梁任猝然回头,突然对着梅叙道,“你说,如果松鹤堂缺少人手……我过去帮忙,合适么?”
“啊?”梅叙一时没听太懂,好笑道,“你也好奇了?难得,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不,”梁任简洁道,“我只想过去看看,五殿下日常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还有,季冲,你难道就不好奇,”梁任轻声呢喃道,“松鹤堂要想运转下去,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么?”
“还能哪里,”梅叙想也不想道,“东宫出呗。”
“太子殿下已经许了你官学那边,”梁任摇了摇头,“如果是他的话,当时便一道说了……我是真的很好奇,五殿下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是,东宫太子什么时候答应了官学那边?梅叙蹙眉心道,不是说的“洛阳出”么?
洛阳出……梅叙一下子怔住了。
第82章 贤内助 "哥哥低下来了……”
解决了梅叙这个头等“心腹大患”, 眼看着松鹤堂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一点一点筹备起来,裴无洙心里实在高兴,跟着东宫太子回去的路上, 雀跃得道都得走有些飘了。
“这么开心?”东宫太子双目含笑地凝望着裴无洙, 温声道,“松鹤堂的账目,你手上若是周圜不过来, 哥哥可以先帮你一些。”
“那倒不必, ”裴无洙耸了耸肩, 语调平平道,“我把先前左静然送的六幅画给卖了,十万两……绝对可以撑得到给你的那些东西回本得利。”
事实上, 因为裴无洙身份特殊,且她是拆开来卖, 那六幅画统共加起来,最后卖得还是超过了十万两了的……裴无洙摇了摇头, 遏制住自己再继续深想下去。
左静然也好、六幅画也罢,甚至是那些画最本根的源头、与淮安府湖团厅贪污案的纠葛……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裴无洙不欲再深想。
毕竟,无论前缘怎样纠葛,那些东西最后,都是被投进了松鹤堂改革规制的过程中。
也算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也好, ”东宫太子自然能瞧出, 提及那些往事,裴无洙脸上或多或少带出来些不痛快之色,当下也不再深问, 只浅浅一笑,温声道,“如果还有不足的部分话,可以先来哥哥这里支取。”
“这口气,”裴无洙不想多谈自己,只夸张地“啧”了一声,借故转了话题来,惊奇道,“你那里现在这么宽裕么?”
“你忘了,今年这一年,”东宫太子摇了摇头,微微叹息着感慨道,“哥哥都做了些什么?”
裴无洙心道:往年不知,可今年你做的事应该本就很不少吧,我哪里知道你这指的是哪一件?你可是从开年起就紧紧盯着左思源那边了……
紧紧盯着左思源那边……
裴无洙猝然顿足,猛地想起了在现世时听过的那个段子。
——清朝皇帝在地底下会面,雍正皇帝对着乾隆皇帝道:是他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的辛勤治理,给乾隆留足了国库、给了乾隆开启盛世的根基。
然后乾隆皇帝扭头就对嘉庆皇帝说:虽然朕别的留给你的不多,但朕把和珅当大礼包送给你了啊……
“你别告诉我,”裴无洙震惊得心神恍惚道,“你清洗了江南府官场近三成的朝廷命官,然后黑吃黑,把那些贪官污吏贪下来的银子全私吞到自个儿的东宫去了吧?父,父皇他……”
——就跟自己那来源经不起人仔细推敲的十万两一样,东宫太子也把左思源的家底当大礼包一样拆到自己宫里了?
“迢迢,你以为哥哥做这种事,是会不经过父皇那边的么?”东宫太子摇了摇头,好笑道,“你弄反了,不是东宫要吞那么一大笔银子。”
“是那些银子不好走公面的账目,父皇才示意要哥哥先拿着收好的。”
“毕竟,”东宫太子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左思源死了、左家被抄了大半……但左思源可并从来没有被以‘贪墨’下狱治罪过。”
左思源父子的死,至死都是一个“意外”的悬案。
于官面来看,左思源只是被“贬”辞官,可并没有旁的疏漏错害之处。
东宫太子在真宗皇帝的默许下清理左思源在江南府的门生朋党,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口气清扫下去,家抄了不少、银子收了好些……但能真正计入公账的,却也还不到十之一二。
换言之,如果那些被贪墨的“赃款”都一一计入公帐,那真宗皇帝的脸上,可再也挂不住了。
——怎么他身为当今的陛下,就那般的昏聩无能,能叫人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都把手伸得那么长、插得那么深……什么都敢动一点、什么都敢截一截?
淮海河工的桐柏堤坝是已经出了事的,但隐在一片歌舞升平中运气不错、尚且还没出事,但一旦有事压根拢不住的地方……更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真宗皇帝丢不起那个人,左思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左思源贪墨之事,真宗皇帝并非完全不知情,但也确实是从没想过对方竟然敢有贪得那么多……
那一笔一笔的账目理下来,直看得真宗皇帝都触目惊心,霎时惊悟了老生常谈的那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实是颠不破之真理。
同时也明白了:江南府左思源的这个案子,如果真的被放在台面上算得太清、太明,百年后子孙后人们翻起前帐来,怕不是得很有一批自恃清高的文臣清流们,要戳着真宗皇帝的脊梁骨偷偷骂他昏聩无能了。
真宗皇帝想想都头皮发麻,既是嫌麻烦、更是好面子,最后真正摆在台面上的那部分,不过是江南府贪腐实况的冰山一角。
其中剩下来的大头里,真宗皇帝只拿了一两成,其余尽皆收纳在了东宫太子那里。
这倒也并不是说,真宗皇帝就默许把这么大一笔银子给东宫太子拿去随便花用了。
——他确实是素来偏疼太子,但也不是这么个疼爱法……实在是左思源死了、他在江南府那一系的猢狲走狗皆被一气拔除了个干净,但贪官污吏没了,可他们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却还在啊!
换句话说,真宗皇帝不拿那笔钱,不是因为他不想拿、不爱财,而恰恰是他清楚那银子私拿不得。
他真要收了,反倒是给自己主动找不痛快了。
——江南府的吏治,是东宫太子亲自坐镇,盯着人一点一点雷厉风行地一一肃清的。
真宗皇帝把那一大笔银子留在东宫太子那里,也是示意对方用那笔钱,继续把先前一直盯着的江南府相关案件收尾做好、理清做完……把留下来的窟窿都尽力抹平、补干净的意思。
真宗皇帝自己私德有亏,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这一茬的,只是自认自己“不拘小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