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15)
裴无洙略略沉吟,猜测道:“那宋端方本人近两年来的可有大额出帐、或是什么特别的人情往来?”
“不曾,”符筠生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莫说这两年,往上翻十年,周围人对宋端方的评价也都只有一句,‘人如其名,质洁端方’。”
裴无洙牙疼地啧了一声,有些恼火了:“这还是杀人灭口、栽赃嫁祸咯?”
“自缢为真,从宋端方祖宅里挖出来的十万两白银为真,”符筠生又摇了摇头,反问裴无洙道,“人证物证俱在,敢问五殿下,何来栽赃嫁祸,又何谈是杀人灭口?”
裴无洙张了张嘴,又哑口无言地闭上。
须臾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纠结这桩糟心的了:“然后呢?”
符筠生抬头望向撑着病体坐在书案后,一边面色淡然地听着二人对话、一边手不离笔地处理积攒政务的东宫太子。
——这之后的事,牵涉得可有些深了。
符筠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该怎么说、若是要说的话又得是说到哪一层为好。
裴无洙顺着符筠生的视线,同样望向了八风不动的东宫太子。
东宫太子失笑,搁下笔,很简洁地把剩下的一口气说完了:“孤命人在桐柏、湖团前前后后找了半个月,宋端方的官邸、老家祖宅、遗孀居处皆掘地三尺……最后果然没有找到再剩下的十万两。”
“孤耐心有限,让人去‘请’了淮扬海道来。”
“怎么个请法?”裴无洙直觉东宫太子的语气不对,下意识追问道。
东宫太子微微一笑,从书案中抬眸睇了符筠生一眼,没有正面作答,而是直接吩咐道:“劳烦符卿跑一趟,去叫陆恺文把他看守的淮扬海道罗允带到这边来吧。”
符筠生面色微僵地领命而去。
裴无洙被这平地一道惊雷险些给震傻了,目瞪口呆道:“淮扬海道,正四品朝廷命官啊,哥你说带走就直接带走了,这事儿父皇……”
东宫太子唇角微弯,竖起食指作了个“嘘”的动作,巧笑倩兮,怡然自若道:“如你所想,所以……在这个案子查清楚之前,还要迢迢暂时替孤守口如瓶了。”
还真是瞒着皇帝渣爹在胡来!
裴无洙顿觉一阵无力,对她哥的不按常理出牌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看当下无人,裴无洙干脆毫无形象地摊成一张饼趴到东宫太子的案上去,盖住他手上的正事,哀怨地吐槽道:“得了吧,确定只是“暂时”么?……哥你跟我透个底儿吧,等这案子查完了,那个淮扬海道还能有命在么?”
“这还真说不好,”东宫太子配合地思索了一番,微微摇头,笑着与裴无洙坦诚道,“罗允这个人,孤还真没想好是要取了他的性命,还是留着他去……”
话半未尽,一身黑衣的陆恺文已领着一个中年发福的大胖子迈进内殿行礼,奉命去喊人的符筠生和先前出去拦人的庄晗并肩缀在后面。
那胖子显然就是淮扬海道罗允了,罗允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应当是被用过一轮刑了,慌慌乱乱地如同惊弓之鸟般向东宫太子行礼,张口便是大呼冤枉。
喊到一半,一下子对上了裴无洙好奇看过来的眼。
毫不夸张地说,裴无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位罗大人的眼神一下子直了,直勾勾地盯着裴无洙,仿佛一只快饿死的鬣狗瞅到了一块被主人粗心遗忘在外的肥肉。
裴无洙还来不及为这眼神心惊,一声凄厉得足以划破屋梁的哀嚎响起。
那位罗大人以一种对他的身形来说过分矫健的速度,直直向裴无洙跃了过来,口中大吼道:“殿下救我!”
第12章 十万两 “不是在您那里么?”……
裴无洙仓促后退,被吓得直接拔出了随身的佩剑来。
许是青崖剑反射出的涔涔寒光总算叫那位罗大人清醒过来了,他可怜兮兮地中途停扑,及时扭身、止住去势。
趴在离裴无洙脚边仅有几寸之远的地界,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来。
——抬头前还在自己脸上使劲扒拉了几把,努力想呈现出一副干净整洁的姿态来。
可惜那形象实在过于狼狈,脸上的血迹擦了流、流了擦,反而花得更厉害了。
罗允低头看着自己两只脏兮兮、肥嘟嘟的肉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苦着脸惨惨戚戚道:“殿下不记得了么?半年前,在凌河边上,在春莺里,我们见过的!”
裴无洙微微一怔,将面前这平平无奇、扔到人堆里一秒消失的中年胖子来回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恍然道:“哦,本王想起来了……当时是左静然的局?”
“左静然”三个字一出来,罗允当即感动得涕泗横流,劫后余生般疯狂点头。
东宫太子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符筠生与庄晗对视了一眼,脸色俱都有些难看。
裴无洙敏锐察觉到气氛有异,正欲开口,东宫太子已合上了手上的奏章,从桌案后站了起来。
东宫太子一步步走到了跪着的罗允身前,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裴无洙道:“小五和左家人很熟?”
东宫太子一路行来,周围人纷纷后退行礼,以至于他走到罗允身前与裴无洙面对面时,周围空了一大片,中间好像就留了两站一跪的三个人。
“也不算吧,”裴无洙狐疑道,“只和左二公子还算有些交情……”
——左静然是江南府闻名的“玩咖”,两年前左家常驻洛阳的话事人病逝,便由他北上代表塘栖左氏在洛阳城中往来交际。
左静然到了洛阳后混得如鱼得水,自然也曾与一心混吃等死做闲王的裴无洙在某些玩乐场合遇到过。
左静然那么知情识趣的一个人精,讨好人也不会做得太高调油腻,多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法子,让人只觉舒服自在。
裴无洙也说不上有多喜欢左静然,但两年下来,与他确也是有两分面子情在的。
不过!
左静然,塘栖左氏,游戏人间的玩家行手,最不差钱的土豪公子……这!
裴无洙脑海里默默浮出了一个角色:富甲天下、痴恋女主的男四。
行吧,裴无洙木着脸认输道,她这都穿书了怎么可能绕得开原作,男一二三四……什么的,习惯了就好。
“是是是,请殿下看在左二公子的份上,保小人一命吧!”
与周围愈发凝滞的气氛不同,罗允看裴无洙这个“贵人”没忘事,开心得都要疯了,一边飞快磕着头,一边攀关系道,“小人余生一定日日感念殿下恩德,夜夜叩谢殿下盛恩……”
“不是,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裴无洙被罗允这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的姿态搞懵了,心道我不过在左静然的局上见过你几面,怎么就至于要为此救你了呢?
要换成男四本人犯了事,裴无洙说不定还真得考虑一下……
不对!
想着想着,裴无洙猛然一惊:男四,左家,江南府声名显赫的塘栖左氏,隶属于江南辖下的淮安府湖团厅贪墨案,自缢的管河同知,不翼而飞的十万两白银,淮扬海道……
不是吧,裴无洙彻底无语了。
“你你你,你可不要告诉本王,”裴无洙捂住胸口,有点难以接受,“剩下那十万两,你们贪下来是孝敬给左静然了?”
罗允听得一怔,神情古怪地看了裴无洙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好悬好险,裴无洙正要松一口气……
却见那罗允摇头之后,又像是突然有了些不解,又突然十分惶恐,期期艾艾地盯着裴无洙看了半天,最后终还是忍不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喃喃道:“可是殿下,那十万两……不是在您那里么?”
……
……
桐柏坝河堤被突然汹涌的暴雨冲破时,罗允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在那个电闪雷鸣、铺天盖地全是水的深夜,罗允青白着脸从第十七房小妾身上爬起。
当晚,罗府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了天明。
拿到整理好的百姓伤亡名单,罗允没敢仔细瞅,匆匆草草掠过,只看了最末计的死亡总数。
那是一个让罗允看了一阵心梗、却同时又有点侥幸的微妙数字。
罗允暗骂句倒霉后也微微松了口气,没敢联系任何人,只遣了一名信得过的乡野小吏,易作流民,跑了桐柏山一趟。
再之后,湖团厅管河同知宋端方就被发现自缢在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