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老是那样绝情(66)
高贵公公鲜有地震惊了。
他历来识人无数,过目不忘,靠记人脸吃饭,顾才人甫一转身,他就认出了她,昨夜湖畔被贬的顾才人。
可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路数!
见到皇帝,既不蹲福,也不请安,反倒愣在原地,眼眶发红,一副要哭不哭,眼泪将落未落的楚楚可怜模样。
难道这阖宫之中还有这样的狠角色?
他不由得侧目瞧了一眼半步之外的皇帝。
萧衍长眉微蹙,脸上是少见的犹疑。
他不解地凝视来人。她的面色在日光照耀下雪白,唇色鲜红,气息愈快,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杏眼中的瞳仁若黑漆点墨,直视帝目。
此人……他像是见过,又像是从未见过。
只是她为何看上去如此伤心?
仿佛,只是望着她,就能为她的伤心所动……
萧衍压下胸中古怪细密的滞重之感,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顾仪听到话音,脑中瞬间清明起来,她立时埋头,蹲福答道:“臣妾是顾才人,今日在此散步,无意惊扰圣驾。”
顾才人。
昨夜掷玉的顾才人。
萧衍面目冷了下来,“你既已受罚,当勉力思过,往后素位而行。”
顾仪垂首,答了一声:“是,臣妾遵旨。”
第57章 她是槐花
此时正值午后, 万里碧空,无一丝清风。
一轮烈日当空,将脚下的青砖炙烤得发烫。
萧衍立在原地, 只觉热气顺着脚下升腾,心头愈发聒噪,见那顾才人垂首认错之姿, 更是心烦。
他转开了眼,不再看她,抬脚往前殿的方向而去。
高贵公公见状一愣, 继而快步跟上,却见皇帝一路眉目深锁, 沉默不语。
心中不禁暗道, 果然犯了皇帝忌讳, 再怎么往后找补也无济于事,还是没能入皇帝的眼啊……
可将将走到天禄阁外, 高贵公公耳边却听皇帝忽然问道:“这顾家是什么人,似乎是地方知州?”
高贵公公心中一惊, 脸上霎时堆笑道:“陛下好记性,顾才人的父亲顾长通,是抚州知州, 从五品……原是青州府衙通判,两年前才调任抚州。”
“是么……”那他从前确实不该见过她,难道昨夜掷玉真是巧合……
高贵公公回忆了一遍初选时送来的宝册, 徐徐又道:“顾长通两年前是自请调离青州府衙,他与户部沈旭同年礼围,在去青州前,也曾任职于户部济州清吏司……”
眼风一瞄, 见皇帝似乎真的凝神在听,高贵公公继而大胆道:“顾长通进士出身,可家门不显,为官虽已有十余载,但晋到正六品后,就难有寸进,及至调任抚州知州,抚州清贫,算不上好去处,顾长通补了缺,这才升了从五品……”
萧衍颔首,迈步进了天禄阁,却未再言。
高贵公公见好就收,适时闭上了嘴。
申时正。
采薇殿内的淑妃娘娘罕有地发了一通脾气。
一双丹凤眼淬着冷光,扫过殿内跪着的一众宫婢。
玉壶跪在领头处,磕头道:“娘娘息怒。都是奴婢擅作主张,想着秀怡殿的宫婢常来送物件,往日里也曾去过书房,昨日便吩咐她将王贵人新进的茶会图卷放入书房,谁曾想……奴婢一定将功补过,将书房打理妥帖……”
淑妃冷声道:“本宫的书房,秀怡殿随便来个人都能进?”
玉壶又磕了好几个响头,口中连声道:“奴婢知罪,娘娘息怒。”
淑妃又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家里带来的旧人了。
如今再罚,再补过,也没用了。
“采薇殿内所有宫婢罚俸三月,自去领三十手板。如若以后再犯,便不必在采薇殿里呆了。”
“谢娘娘开恩。”
淑妃说罢,独自回了书房,来回踱步,心神仍旧惶惶不宁。
昨夜她抄完经,将手中狼毫搁入竹根雕笔洗时,不慎跌落在地,她俯身去拾,才发现山水乌漆立柜下滚落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血红珠子。
剂母珠。
淑妃立刻慌张地去开了立柜上的暗格,三彩宝匣果然被人动过了,盖子只是胡乱地合上,里面躺着数颗浑圆鲜红若血的剂母珠。
此暗格,此立柜,她从不让人动,是谁胡乱地动了她的东西。
淑妃合上暗格,便疾步迈出书房,斥责宫人乱了书册,玉壶闻声而至,她方知傍晚时分,秀怡殿的宫婢槐花来书房送过图卷。
槐花。
不论她知与不知,有意无意,都留不得了。
她趁夜与人留有暗语。
齐殊等了整整一夜,就是不知道此刻是否已经事成。
盛夏日长,酉时过后,天光依旧大亮。
桃夹从工匠所领回了一套半旧的小副捶棒和一颗捶丸,递给了顾仪。
“这一套捶具听说是从前宫侍们顽丸戏最称手的,只是有些旧了,才弃之不用,若是才人顽个趣儿,使着正好。”
顾仪接过细看,比划了一下,“真是称手,不错!”
桃夹笑道:“才人也爱这球戏,听说落英宫德妃娘娘也爱呢……”
顾仪:“呵呵。”我爱的是银子,谢谢。
上一周目,她将那一纸捶丸戏舆图看过不下百遍,球窝在何处,球基在何处,十筹之间,哪个是上坡球,哪个是下坡球,哪里有花木障碍,哪里土地硬软,她都一清二楚。
加之优秀选手们的演示作为模仿素材,这一回距离捶丸戏还有数月之久,她若是勤加练习,三天模拟五天实测,她不信拿不到名次。
一筹百两,可以有梦!
趁着天光尚在,顾仪换了一双锦靴,在屏翠宫不大的庭院里开始练习击球。
木制捶丸被她猛地击打,撞在砖墙之上,咚咚作响。
打了好一会儿,顾仪出了一身汗。
好在日头业已西沉,微风轻拂送来丝丝凉意。
桃夹出言劝道:“才人顽了这么久了,还是歇歇罢,先用晚膳罢……”
顾仪自觉已经渐渐有了手感,“好,我再击五球,今日就到此为止。”
说罢,她双手握柄,用手肘发力,击打脚下的捶丸。
这一击使了巧劲,那捶丸竟被她击打得凌空腾起,飞出了屏翠宫不高的瓦檐,砰砰数声大响,好像落到宫道之中,弹得更远了。
顾仪尴尬一笑,“我去瞧瞧,把捶丸捡回来。”毕竟只有一颗球。
桃夹一副想笑却又勉力憋住的模样,“嗯”了一声,也跟着她出了门。
余晖犹有光,可深邃的宫道已是半阴半明。
西苑本就人迹罕至,日暮之后,更若无人之境。
顾仪定睛一看,才见那小小的捶丸已在道上滚了好长一段距离,眼看就要滚到尽头了。
她快步追了上去,刚行两步,抬眼只见甬道尽头一道灰影一闪而过,往西而去,快得就像是她眼花。
顾仪心中一落,一种古怪的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捏紧了手中拽着的捶棒。
行到甬道尽头,才见到东侧是一棵大槐树,遮天蔽日,树后似乎藏着一口水井,而井边有个躺着的人?
她立时大惊,转头对桃夹道:“快,去叫人,这里有个人!”
桃夹也探头去看,“奴婢这就去!”
顾仪走近树后一瞧,见那躺着的人,穿一身皱巴巴的碧色宫服,苹果脸,颧骨微耸。
她是槐花。
顾仪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心中蓦然一松,尚还有气。
等了小半刻,桃夹就领着宫正司的人就来了。
宫正司为首的女官着青色官服,腰悬红色宫令,年纪四十上下。
出声问道:“是顾才人?”
顾仪起身道:“正是,是宫正司的哪位姑姑?”
女官道:“臣妇姓沈。”
熟人。
顾仪便道:“方才我出来捡捶丸,追到此处,就见到此宫婢躺在井旁,此刻尚还有气息,沈姑姑可速请医政来探。”
沈女官颔首,身后两个碧衣女官合力将槐花抬到了木架辇上。
“臣妇此际便带此人去宫正司,请医政来探,只是此事着实蹊跷,宫正司掌戒令谪罪之事,需要查办此事,还请顾才人与臣妇去一趟宫正司,将此事细说,记录在册。”
顾仪点头,“理当如此。”
宫正司离西苑有段距离,一行人到达司内,宫灯业已点亮,将四角厅堂照得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