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婚事延期,她闲来无事,许多事情都准备亲自过问。
她这边正忙得团团转,那边的厌夜王府里,顾煊正支颐沉思。
闵英在他身旁默立。
良久,他只听顾煊道:“纪良成婚的时候,他家的小娘子是不是事事过问的?”
“……”这闵英还真答不上来。
“去趟纪良家。”
两人纵马出城,到了城郊,迅速栓了马。
顾煊亲自叩响纪良家的木扉。
来开门的是纪良的小娘子。
里头传来纪良的声音:“宝儿,是谁?”
那小娘子道:“你们找谁?”
闵英道:“纪良在吗?我们找他。”
顾煊道:“不,我们找你。”
纪良在厨下做菜,闻言举着菜刀冲出来,一见顾煊那张冷脸,菜刀立刻往下放了放,“主子……”
顾煊进了屋。
那小娘子为他添了茶水,坐到纪良下首。
顾煊沉默半晌,道:“你们成亲的经过,说来听听。”
纪良和闵英对视一眼,闵英拉扁了嘴,点了点头,示意他顾煊来意正是如此。
纪良:“……”
顾煊看他一眼:“便当闲谈。”
小娘子这才不拘束,絮絮叨叨,点点滴滴说起来。从两人决定成亲,到准备绣品针黹,菜色佳肴,摆桌布局,喜帖窗花,种种用度,无一不落地说了起来。
最后她低下头,道:“不过我们有些不同,没有拜堂,只请了几个亲朋,也没有纳吉迎亲一些俗礼。”
因着是私奔,男女双方身份悬殊,有些事情不好张扬,只能请三两亲朋同乐。
纪良自知亏欠小娘子良多,签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又搓,一向冷硬的脸上有些落寞。
顾煊随意仰靠在竹椅上,双腿蹬直,修长笔直。
他的手落在椅子一侧,十分有规律地敲击着椅子腿。
半晌,他问:“那……你会亲自过问这些事吗?”
小娘子道:“会的。女子一世只有一次这样的场面,我想,应当都是希望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婚事也操办得完美。”
顾煊眸色沉了几分。
“那男人需要做什么?”
“这……”小娘子看向纪良。
纪良摇摇头:“给她打下手?捏肩解乏?”
闵英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当夜,单青山的院落里发出一阵喊叫——
“什么!!你说主子收拾包袱去郡主府了?”
闵英踹他一脚:“小声点,宫杖怎么没把你打残废?”
那日单青山在宫门前打了那禁卫,虽是顾煊放眼全局而授意的,却也明面上过了一遍责罚。
而今他正装着“哎呦”两声,活蹦乱跳地打听他主子和郡主的事。
“你可别说了,我快憋死了,你快跟我细说说他们俩的事!”
闵英白他一眼,却也细细说来。
※
郡主府灯火通明。
姜嬉正靠在灯下绣并蒂莲,准备做个枕套。
携书与陶嬷嬷一人一筐针黹,正头碰头细细绣着,有说有笑。
抱画进来禀道:“主子,皇叔来了。”
姜嬉的针刚自下而上冒头,她提针拉线,转回头来:“皇叔?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抱画道:“不知道,提……提着包袱来的。”
“……?”姜嬉疑惑,“包袱?”
她放下绣绷,起身理了理衣裙,“皇叔现在何处?”
抱画道:“是大门上来……”
“在这儿。”院中突然传来一声沉磁的嗓音。
这声音分辨度极高,带着些许沙哑。
姜嬉总觉得耳垂又莫名痒了起来,脸上也飞起不正常的红色。
她迎下阶来:“皇叔这么晚造访,可有要事吗?”
皇叔道:“无事。”
姜嬉:“……那您是来?”
顾煊又改口:“有事。”
他一扬手,包裹提在手上,“来投奔你。”
姜嬉满头疑惑。
她不知道,今日顾煊在纪良家学到的心得,唯有“打下手”“捏肩解乏”七个字。
他原想着住在郡主府隔壁夜园就好,后来想着□□越院十分不方便,因此便直接拎了包住进来。
姜嬉双颊一股一股的,“投奔?”
顾煊点头:“蹭饭。”
他心想,“打下手”“捏肩解乏”这些说法先藏着,先抑后扬,届时再使出来讨她欢心。
虽则他在这些门道上不算精通,可举一反三他大抵是会的。纪良性子也冷清,他一声不吭地“打下手”“捏肩解乏”,能讨得小娘子欢心,想必他也是能的。
姜嬉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点了点头,转头道:“携书,去将最好的清梨院收拾出来,给皇叔住。”
携书面有难色,凑到她耳边道:“主子,清梨院院子大,收拾好可能要夜半过后了。”
姜嬉一窒,“那不然……”
“不然先在你们主子屋里歇着吧。”顾煊接话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先去打量他的神色,确定他并非玩笑之后,一个个面露惊愕之色。
这亲还未成,皇叔便这样急色了?
天可怜见,顾煊只是想打下手和捏肩捶背。
他要是知道这院子里的人如何作想,只怕宁愿回夜园住一宿。
姜嬉面色红成一片,眸光闪躲,道,“那去把抱厦的帘子都放下来,那厚垫子厚毯子铺上,今晚我宿在抱厦,皇叔宿我屋里。”
“那不行。”顾煊出言阻止,没有反驳的余地,“我要和你一块儿。”
众人:……
姜嬉:……
陶嬷嬷冷言道:“启禀厌夜王,这恐怕不合适。虽有亲事,但尚未成亲,男女之别,还请厌夜王为我们家郡主名声考虑一二。”
顾煊恍然大悟。
他脖子根开始红起来,红色迅速向上蔓延,憋得整张脸通红。
步怀敦远远听见这处人声起伏,其中还仿佛有沉戾的男子声音。
他拿书的手一顿,慌忙往这里赶来。
还没近前,他便听见顾煊要与姜嬉同住的虎狼之词。
步怀敦内心大骂:登徒子!亏面上看着还一表人才!
见陶嬷嬷站出来说话,他一面在心里赞许陶嬷嬷,一面大声道:“不若王爷今日屈就,到我廊院去稍息一夜吧。”
顾煊拧起长眉,又觉得陶嬷嬷此言有理,眼下这也是个出路。
“好。”
姜嬉听得出来,皇叔这句好,说得是心不甘情不愿。
但眼下只能委屈皇叔一晚。
因着太后素喜节俭,姜嬉这郡主府上的奴仆也不便多设,许多房屋便没有每日清扫,闲置的多是一季洒扫一次,故而眼下并未有便捷能住的屋子。
思来想去,便只能如此。
步怀敦延手做出请的姿势,“王爷,这边走。”
顾煊眉毛一挑,把包袱挂到他的胳膊上:“你且先去,本王与嬉儿说几句话。”
步怀敦看着手臂上挂着的包袱,咬牙带回了廊院。
他走后,顾煊见姜嬉身边还竖着几个丫鬟,便先遣退她们。
陶嬷嬷固执地站在原地,防狼一般盯着他。
姜嬉失笑,“嬷嬷,你也先下去吧。放心,这是在郡主府呢。”
陶嬷嬷这才告退。
姜嬉笑道:“从前皇叔的神色一冷起来,她们便是连看也不敢看的。现在这样造次,也不知是她们胆子肥了,还是皇叔软了。”
顾煊道:“兴许是当主子的胆子肥了,底下的人胆子也就肥了。”
他说着,牵过姜嬉的手,往屋里走去。
他牵地这样自然,小小的手被他包在大大的手掌里面。
他常年练武,关节处又些许粗粝,磨在她软软的、细嫩的皮肤上,无端叫人觉得舒服得紧。
原本庭院和她的屋子并不长,可被他牵过手,时间便是数着心跳过的。
她脸上热滚滚一片,心里砰砰直跳,甚至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扑到他身上去。
幸而她提前回了神,注意到脚下的路。
顾煊进门,先是看到桌面上摆放着的针黹框,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姜嬉垂头,提了裙摆进门,“想绣个并蒂莲,做个枕套。”
顾煊点头,心想那小娘子说的果然不错。
他并不首先落座。
反而把姜嬉轻轻按座在绣墩上,他自己绕到她身后。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
他……并不知道如何捏肩捶背,多大的力道,什么样的手法,他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