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儿子都没置喙,倒是世代忠良的乔远憋不住了,“大将军自重,先帝的名讳岂是能随口而出的!”
陈其道却不看他,只步步逼近,手指沈碧落,“若非她,你仍然是老夫最疼爱的孙辈!”
“若非她横插一杠,破坏了老夫本来的计划,你我祖孙何以走到今日这等地步!”
秦子墨将沈碧落挡在身后,阻止道,“外祖父不要再向前了!”
沈碧落不嫌事多,伸过来头道,“大将军这是要食言,准备亲自动手了结我?”
陈其道果被激的顿下脚步,良久,又回身坐到太师椅上。
秦子墨这才松下一口气,偏背后这个不省心的,又勾住他手臂道,“夫君,大将军真真偏爱你呢!”
秦子墨头疼道,“胡说什么!”可他忽略了自己对她的疼宠,明明是阻拦不让她再说,偏偏说出来气势上降了三分,看在旁人眼中成了打情骂俏。
沈碧落自然也没被喝止住,口气有些酸,“我没胡说!”
“大将军刚刚明明说了,若非我横插一杠,你娶了陈娇娇,这江山他就不要了!”
“换而言之,这江山他本来是要让你坐的!”
秦子墨想捂她的嘴,生生慢了一步。
这番言语使得某个从刚刚就开始作璧山观的上位者如百爪挠心,视线在下方几人中游移,最后颓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所有人眼中都可有可无的可怜虫。
他神情复杂的看向秦子墨,“让她说!”
秦子墨神情更为复杂,即便松开手,仍轻轻摇了摇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沈碧落抬头看秦子墨,知道他已猜到全局,却仍想隐瞒,内心难免有些失望。
她挣脱开他的手,却又被他紧紧抓住。
沈碧落小性子上来,开口更没顾忌,“大将军既与康王有所勾结,自然早知道了北荒来南襄的用意,所以提早让陈娇娇动身回京嫁给你!”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这个变数,更没算到你对我用情至深,竟连其他人的存在都不容许!”说至此,她神情已有松动。
皇帝却不允许她停顿,催促道,“继续!”神色少见的阴狠。
或许他也已经猜到全部,却要借着沈碧落的嘴说出来。
沈碧落已是骑虎难下,也不再犹豫,揭开最后一层雾纱。
“无论是王爷上位,还是陈贵妃之子上位,大将军都只要做到一条即可,那就是陛下无其他子嗣!”
屋子里剩余的人已屏住呼吸,真相昭然若揭。
沈碧落轻启红唇,“陛下登基多年,后宫嫔妃虽少,但也是雨露均沾,就没怀疑过为何一直都无皇嗣吗?”
“还有龚妃案,清妃冷宫小产,陛下当真不曾怀疑?”
沈碧落神色冷淡的看着他,宁太妃与他怨结难解,虽算不上亲者痛仇者快,但狗皇帝苛求亲情,任由双眼被蒙蔽,唯一真爱他的清妃却被他亲手推入泥沼,当真是可怜亦可恨!
皇帝只觉喘息困难,言申忙上去替他顺气,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劝。
乔远已拔剑怒指,“是你害我乔家!”
那一直沉默的小太监拔地而起,声音低沉,“乔统领还是收了剑吧!”
沈碧落眼神闪烁,此时还有心情问秦子墨,“那小太监很厉害?”
秦子墨摇头不知,他此时全付精力在那两人身上,生怕他们动手,伤了皇帝。
殿上两人四眼对视,火花四溅。
皇帝全然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开口就问陈其道,“为何?”
陈其道皱了皱眉,不语。
皇帝又问道,“为何,你们从不疼爱我?”
他语气沮丧又怨恨,“母后是这样,父皇是这样,外祖父还是这样!”
“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朕死!”
“可惜,朕非要活的好好的,朕就要活的好好的给你们看,给你们所有人看!”
他大笑大哭,神若疯癫。
沈碧落挑了挑眉,看向秦子墨。
她是哪儿接受信息错误了,还是狗皇帝脑子不清晰了,这又关先皇后什么事?
秦子墨当然接受不到她的信息,只担心的看着皇帝,厉声喊了一句,“皇兄!”
那癫疯之人果然有所停顿,良久慢慢恢复成寻常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假象,他又恢复成沈碧落最初在江南见到的那个谦谦君子。
他扯唇一笑,问陈其道,“阿墨是朕亲弟,亦是秦家人,外祖父怎么就要网开一面?”
底牌全开,陈其道也不再装腔,他眼神轻蔑,“他自与你不一样,他自小在我身边,受我教导,全无秦家人半点气息!”
“他与娇娇的孩子,才是血统最纯正的陈家人!”他指了指皇帝的宝座,“才配得上那个位子!”
皇帝不怒反笑,薄唇吐出两字,“妄想!”
陈其道不与他争辩,转首冷看沈碧落,“可惜!”
沈碧落没忍住,问道,“可惜什么?”
陈其道冷笑道,“可惜你要死了!”
沈碧落脖子一凉,有些后悔搭嘴,又听得那陈其道当真十分惋惜道,“娇娇若有你这份聪慧,又何须老夫这般为她谋算!”
沈碧落不置可否,为她谋算就是送她去死?
陈其道似看出她的想法,冷笑道,“她能为陈家谋得此局,也算死得其所!”
他一脸诡笑,“可惜,你身为秦家妇,今日必死!”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响起一妇人声。
“父亲也要杀了我这个秦家妇吗?”
☆、局中局
沈碧落听出来是她婆母的声音,众人自然也能听出,皆神色紧张的看向殿门方位,唯沈碧落一人看向陈其道,果不其然,疾风骤雨,已在狂怒边缘。
几个轻铠将士拥着两位贵妇人进来。
当见到陈太妃身旁的另一人时,陈其道表情彻底失控,“怎么是你?”
那人没应,倒是旁边一个小首领战战兢兢回道,“陈太妃以死相逼,属下们不敢......”
陈其道暴跳如雷,“滚......”
几人连忙收剑滚出去。
昔日针锋相对的南襄国最尊贵的两位妇人,此时相携而来,成了对方最有力的支撑。
两人一直走到殿中央才停下步子,宁太妃鬓发微见凌乱,但这却不阻挡她的绝世风华,微微一笑已然寒城春暖。
她从袖中抽出一块虎形令牌,笑意浅浅,“大将军莫不是忘了先帝给本宫的虎符了?”
陈其道气翘了胡子,“妖妇,就算你有虎符又如何?”
他一挥袖子,“今日这宫中全是老夫的兵马,你以为你还能如上次般好运?”
“不过也好,倒省的老夫派人满城找你!”
宁太妃脸上丝毫不见惊恐,只微笑着摇摇头,“多年不见将军,本宫以为将军年纪大了,性情该有收敛,没成想还是这般...自负!”
陈其道气的鼻息加重。
又听她道,“将军胸有成竹,自以为万事俱备,可已经输了一次,就保证这次不会输?”
她摇了摇手中虎符,轻蔑笑道,“将军不认虎符,本宫却是用它将姐姐成功从寺里救出来的呢!”
沈碧落见陈其道沉稳的表情渐渐撕裂,若不是现实不允许,只恨不得鼓掌欢呼再来个一局。
她碍着秦子墨,有些话尚有收敛,没成想宁太妃看着文弱,却是人狠话不多,她都怀疑再来个几句,陈其道会不会气的中风。
当然陈其道也为了避免被气死,直接眼神一狠,杀意突起,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未出声的陈太妃却一个跨步,拦到两人之间,一把利刃横在脖颈上,“父亲,停手吧!”
秦子墨惊破心胆,“母妃!”
陈其道黑脸暂停,怒目切齿,“你要护着这妖妇?”
“你别忘了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陈太妃苦笑道,“姐姐为何死,我很清楚!”
“她是被你和秦定南联手逼死的!”
“你!”陈其道怒目相对,不与她争辩,换了个方向就要抓住宁太妃,“今日这妖妇必死!”
陈太妃护着宁太妃,正面与陈其道相迎,“父亲是要女儿今日也死在这皇宫里吗?”
陈其道收住杀势,眉头蹙紧,“你胡说什么?”
“你是老夫的女儿,老夫如何会害你!”
“你给我让开!”
“今日老夫一定要将这妖妇斩于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