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来娇+番外(26)
她说到这儿故作神秘地压低嗓子,“领头的人说自己个儿是皇子!”说完猛地往桌子底下一钻。
“我银子掉了,捡起来,咱接着说。”乐游笑着起身,满脸的面粉显得丑角儿般好笑,她探身半趴在桌子上继续说,“哎呦呦,您说他这是不是得掉脑袋!当今皇子殿下俱是龙章凤姿金尊玉贵的人物,照他这么说,竟是要跟一个点心铺子过不去。您甭拦我,我明儿个也要开个点心铺子,只求哪位皇亲国戚能过来砸一砸,我也能见着人家鞋面儿上绣的金线。他说自个儿是皇子,我还说自己个儿是东厂提督老婆呢。”末了恶心吧啦地挤了个眼儿,配上她一头一脸的面粉,剩下的茶客哄堂大笑。
青衣人自知行动失败,立刻闪身离开。
此时咸阳斋大门被撞开,翠带听人一说就找到了茶楼,白头发白眉毛率先冲进来,乐游见到她心中稍定,面上还是市井中人的咋呼,
“在这儿给诸位提个醒儿,我打直隶那边儿探亲回来,听说有一伙强人专门抓青壮男子,倒腾到矿山里头干活儿。没想到在京城里头竟也冒出头。”
“刚才那位兄台就是他们一伙儿的,追这么久就想抓住我个瘦书生,吓得在下不敢去报官。往后各位见着他可要留神些呀。”
有茶客在底下扬着嗓子起哄,“你刚才怎么不说呀!”刚才咸阳斋的满地点心已经让乐游的话颇有说服力,更何况出手就是真金白银。
乐游一甩袍袖站起来,“嗨!我哪儿敢说呀,我刚刚不是掉银子,是为了躲银针,您瞅瞅。”
她用帕子垫着手,从高背椅上拔下三根幽光微微的银针举起,满堂哗然。
“行,诸位今日的茶钱我都结了。大伙儿撞门辛苦,您几位一人一锭金子。江湖缘分,改日再会!”
到了宁府,领头护卫向马车单膝跪下,“属下无能,让夫人受惊了。”
你们才不是无能,是我乐游督公夫人的身份不够分量,不配让你们护卫罢了。如果在乐游出声时就有护卫立即进来强带他们离开,闹市街头二皇子未必敢直接抢人。
倘若今天是宁原道坐在马车里,想必几个护卫才不会管对面是谁死战到底。而乐游显然不够格让他们豁出命去,一个女子罢了。
乐游沉稳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告诉督公,万事平安,不必往家赶了。”
“辛苦诸位,先散了吧。”
领头的人动动嘴唇还想辩解什么,但乐游已经让人拆门槛,马车直接驶入后院。
到了垂花门前,翠花要扶她下车。
“你去给我拿件披风过来,先带三个孩子回去。”三个小孩儿也是吓得不轻,小林子最大,也不过刚刚九岁,见到这么惊险的阵仗都白着脸掉金豆子。乐游在马车上一直拢着他们哄劝,连自己后怕都顾不上,这回终于明白什么叫为母则强了。
等轿子里只有乐游和翠带两个人时,她慢悠悠开口,“你是不是受伤了?”花椒味儿都盖不住车里血腥气。
“奴婢没受伤,是裙子沾上了别人的血。”
乐游极为疲惫地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一会儿下轿,你扶着我,我没力气了。”
翠带垂头应是的态度里多了几分恭敬。她原先以为乐游只是后院里的寻常女子,肩挑不起手提不起,整日除了绣花就是围着灶台转,相夫教子贤良淑德,顶多比别人多看几本酸书罢了。
但今日一场变故,乐游的机敏令她心惊,撒面粉,带着孩子跑,自己站在大庭广众之下避险,愣是在包围下逃出生天。茶楼台子上一举一动仿佛真是个轻浮公子,微驼着背乱掷金银,任谁也不能将之与后院女子联系起来。翠带不禁感叹,东厂提督看中的人,果真不是寻常颜色。
“你回去之后,给我紧紧盯住翠花。”车外脚步声渐近,乐游突然吩咐一句,而后接过披风裹上,就着翠花的手下去了。
情分
谁有天大的胆子打扰皇帝说话,传信内侍在御书房紧闭的门前急的百爪挠心团团转悠,直到督公退出来才禀报二皇子要掳乐游。宁原道当时勃然色变,没等人说完话疾步离开皇城,刚到宫门口,就遇见乐游派来报平安的人。
此时他后襟已经被汗水打透了,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冷肃,马鞭在空中划出虚影,“回府。”率先打马离开。
残阳喋血,长道西风凛冽。
该有人倒大霉了,随从们面面相觑,挥鞭催动马匹速速跟上。
宁原道一路疾驰,跃马踏上宁府门前五层石阶,顾不得向戳在前院的护卫问罪,在众人惊呼声中直接冲进后院,到垂花门前才猛地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你们夫人呢?”手里还提着鞭子就杀气腾腾冲进来。
被派来候着督公的小丫鬟两股战战,“夫人在正房等您。”
进尺水阁时,乐游已经换上了姜黄色的家常小袄,正拢着宁镇小林子和小叶子三个白面人儿耐心安抚。一胳膊搂一个,宁镇坐在腿上趴她胸口抹眼泪,小叶子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哭的撕心裂肺,衣服前襟染上一大片水痕。
“督公。”
三个小孩儿听见督公两个字打了个激灵,从乐游怀里跳下来站着。宁原道没理会他们,把乐游拎起来在几个大穴拍了一遍检查。
小林子和小叶子识趣地拉着宁镇退下,最后不知道是谁抽抽了一声。
“我来晚了。”
乐游动动嘴唇说不出话来,扑在了宁原道的蟒纹曳撒里只会哭,几近昏厥。她惊险脱身后一直忙着安慰孩子,如今见到自己的依仗,也忍不住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后悔、恐惧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错综成一团乱麻堵在心口,宁原道用力抱住她,劫后余生般提不起满身力气,揽着乐游跌跌撞撞地半躺在炕上。
谢天谢地,她还在。
“好了,不哭了,眼睛该肿了。”看乐游打起了哭嗝,宁原道轻轻拍后背帮她平复。
过了一刻钟,乐游哭声渐弱,但还是靠在宁原道怀里不肯离开,沙哑着嗓音说,“回头找个大夫给孩子们和翠带翠花开些安神汤吧,他们今天吓得不轻,几个孩子还护着我来着。”
“好。”乐游现在想要天上的星星宁原道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安神汤让人日日喝都行。
“你别操心这些了,好好歇着就行。”
乐游嗯了一声答应,但还是操心,“我跟您说说今日的事吧。”
“说了好好歇着,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又不是纸糊的灯笼,这点儿不算事儿,您也忒小瞧我了。再说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我说清楚些,您也好判断。”她不给督公反驳的机会,径自往下说,
“领头的人就是上回在咸阳斋门口纵马的登徒子,他自称是二皇子,应该是吧,我看护卫们对他颇为忌惮的样子。翠花舍命护我,我趁乱跑到茶楼里说了段书才脱险。这事儿太蹊跷了,昨日才定下出门,今天本来不想去了,后来才又改主意。况且我易容之后变动极大,根本认不出来才是。要么是上次回来时有人跟着我,盯着咱家门口就等马车出来,要么,是身边出了内鬼。”内鬼两个字咬得极重,夹杂一股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狠意。乐游一旦今日被二皇子掳走,就是别人掌心蚂蚁随人拿捏折磨,想也知道好活不得,说不定还会成为用来胁迫督公的工具。
乐游想抬头看一眼宁原道,但被按住了不能动弹,她闷闷地说:“我之前求您不要查,现在却是不得不查了,二皇子明知我身份还敢掳人,所图不止一个小小的乐游。”她自认不是什么红颜祸水国色天香的容貌,二皇子的身份什么美人得不着?说是因为她的好颜色抢人未免太自恋了些。
宁原道温柔地抚慰她,轻声细语让她放心不要想太多,剩下的都交给自己。始终没让乐游见到他充血的瞳孔和狰狞表情。
今天下午一连串惊险刺激实在太费心力,刚刚一场大哭又耗掉了她为数不多的精气。重新感受到安全后,乐游在宁原道的耐心安抚下渐渐睡着。
宁原道把她轻手轻脚地抱回床上盖好被子,转身让翠带去了书房。
他对着翠带可没有那份好性儿,阴恻恻的东厂提督模样吩咐,“给咱家一字儿不差地说清楚。”
翠带躬身低头,从乐游派人去前院说起,讲到她将三个孩子藏好后自己逃到茶楼,连下马车时没有力气都交代明白,最后斟酌着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