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危桥+番外(8)
林见汐:“……”
糟糕,大意了。
江遇着急了:“哥哥!”
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刚步入六岁的小孩子,急急忙忙就想下水把哥哥扶起来,林见汐果断地喊了一声:“别下来!”
他爬起来,水浅,厚厚的羽绒服还没怎么被水浸透,裤子却是湿了一半。
林见汐糟心地想,我看起来好像尿床。
不过更糟心的还在后头。
他上岸就和江遇一起跑回家了,本以为自己健康的身躯经得起这一次作死,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太多,当晚他就发起了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烧得亲妈不认。
看到他烧得脸色通红,可怜兮兮地缩在被窝里,林知明和赵云绮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在乡镇的医院挂了一天水没好,林知明不再等,连夜开车回了城。
回程的路有点堵,大人都忍不住心浮气躁,林知明的手几次放在烟盒上又拿回来,赵云绮无奈地抱着儿子,仿佛又回到了林见汐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他小小的,闭着眼睛,安静而乖巧。
现在他也不大,活泼好动,还把自己皮生病了。
赵云绮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哄道:“宝贝不难受了,妈妈带你去医院。”
林见汐意识迷糊,恍恍惚惚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本能地往妈妈的怀抱里缩了缩。
赵云绮忽然觉得车里好像安静太过了,她低头一看,发现江遇在哭。
小小的孩子,咬着牙,哭得厉害,又无声无息,眼泪太多了,面前的衣服都打湿了一片。
她无声叹气,温暖的手掌落在江遇背上,久久没有收回来。
林见汐这一病烧了退退了烧,花了大半个月才好全,这段时间里,全家人的心都跟着他上下波动。
刚病好的小孩没什么力气,赵云绮也严令禁止了他再出门玩,林见汐只能无聊地待在家里逗弟弟。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生个病的时间,弟弟都变得不可爱了。
“弟弟,”林见汐戳了戳唯一还能给他脆弱心灵安慰的嘟嘟脸:“你怎么都不笑了,来,笑一个。”
江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忽然抱住他,“哥哥。”
“嗯?”
“你以后能不能……”江遇闷闷地说:“能不能不要生病了……我好担心你。”
这十几天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见汐生病住院,而他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从父母离开到现在,他在一次次的心焦如焚里,越发渴望长大,想快点长大,想比哥哥长得还快,他不想再没用的哭下去了,他也想要保护哥哥。
他无数次想,要是他能够拉住哥哥,不让他跳下去就好了。
六岁的新年礼物不是红包,不是新年到来的喜悦,而是一份提前到来的、难言的哀愁。
第6章
一场雨经过,春天又来了。
“春天”,看起来就美丽的两个字,既是万物苏醒的季节,也可以用来替代一切欲语还休的初心萌动。
但对于现在尚且年少的林见汐来说,春天只是一个单纯的季节名,这个季节还远没有课本里描述的那么美好,万物苏醒,也意味着各种各样的虫子也从棺材里爬出来了,而他非常不凑巧的,格外惧怕那些没有骨头的蚯蚓和毛毛虫。
林见汐完全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蚯蚓和毛毛虫这两种长得那么可怕的生物。
林家的后花园又成了他的禁地,除非必要,绝对不会主动踏足一步。
江遇起初不知道他怕虫子,直到某一天上学,一阵风吹过,噼里啪啦掉下毛毛虫几只,其中一只好死不死地落进了林见汐鞋带的缝隙里。
一只五颜六色看起来万分狰狞的毛毛虫,掉进他的鞋里了。
林见汐懵了一秒,凄惨地哀嚎出声,慌里慌张想甩掉虫子,但那虫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不仅没掉下去,还牢牢地扒住网格,慢慢往上蠕动。
他腿都软了,一动不敢动,惊慌地喊了一连串:“弟弟弟弟弟弟弟弟。”
江遇蹲下来,用手捏住虫子,扔在地上,又重重踩了一脚:“哥哥不怕。”
他抬起头,有点骄傲地说:“虫子被我踩死啦。”
林见汐擦了擦险些被吓出来的眼泪,语气难得有些弱弱的:“你不怕虫子吗?”
那他身为哥哥,见虫如见虎,岂不是非常没有面子的一件事?
江遇摇摇头:“不怕。”
“哦……”林见汐缓过神,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江遇擦了擦手:“擦擦手,虫子好脏的,有没有刺戳手啊?”
他是想让江遇拿根小树枝把虫子挑开的,没想到他会直接用手拿,有些毛毛虫身上还会有毛刺,一捏很容易戳一手。
“没有。”江遇抿了抿嘴,忽然像偷吃糖的孩子一样笑起来。
“……你笑什么?”林见汐被他笑得有些脸红,故作凶恶地问:“你是不是在笑我怕虫?”
“才不是呢,”江遇认真地反驳:“我是在想,哥哥怕虫,我不怕,再有虫子掉下来,我也可以保护哥哥了。”
“……你这么小,我才不要你保护呢。”林见汐转过脸,却是对江遇伸出了手:“走了,上学了。”
“噢。”江遇高高兴兴地握住他的手。
升入小学,江遇终于也能和哥哥同进同出了,但他没想到,他成长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就是分房睡。
两个孩子越来越大,不再是可以理直气壮怕黑的年纪,再挤一张床十分没有必要,更何况随着年龄增长,他们慢慢也会需要私人空间,分房睡实在理所当然。
林见汐这间原本就是专门为儿童打造的卧室,也变得拥挤了。
分开睡的第一晚,江遇没能睡着。
新房间宽大利落,一切家具都是标准的尺码,不再是儿童特别定制款,标准得让江遇心里发空。
没住过人的房间,看起来总是冷清,这种冷清蔓延到房间每一处角落,不再装着小黄鸭的浴柜、空出一半的衣柜、没有堆着乱七八糟东西的桌子……
没有哥哥在,听不到他找不到东西的抱怨和求助声,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江遇一点也没办法习惯。
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他不想和哥哥分开住。
明明住在一起更好才对,哥哥忘记丢在哪里的东西他总能找到,哥哥冬天怕冷他可以把被窝捂很暖,哥哥怕热好蹬被子,他可以再给哥哥盖好。
后半夜,江遇还是没忍住,起身偷偷去找哥哥。
他习惯性地往他们之前住的房间走,走到一半想起来现在哥哥住在他新房间的右边,于是又轻悄悄转身。
他按下门把手,毫不意外地发现门没锁,林见汐本来就是很少锁门的,他晚上睡得也熟,要是有小偷来,大概能轻轻松松地卷走他房间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不用担心被发现。
不过现在,这里没有小偷,只有一个想哥哥的弟弟。
“哥哥。”江遇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在林见汐身旁。
林见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怎么了……睡不着啊?”
江遇轻轻回了一声:“嗯。”
林见汐摸摸他的脑袋,含糊地说:“那你今晚就在这里睡,不过下不为例啊,你也长大了,总不能一直都和我睡吧。”
江遇不高兴地说:“我才十岁。”
“不小了。”林见汐的声音带上了笑意。
“我不想和你分开住,”江遇失落地问:“我们一直住一起不行吗?”
“不行,”林见汐回得很果断:“难不成你以后有老婆了还要和哥哥住一起吗?丢不丢人。”
“……”江遇词穷半天,生气地背过身:“我讨厌你了。”
“哦。”林见汐不为所动。
江遇闷闷地等了一会,再转回来,发现林见汐又睡着了。
江遇愣愣地看着他,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可他好像现在才看清楚,哥哥长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纯粹的小孩子长相,现在他和哥哥一起出门,别的阿姨会打趣地问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却只会问他学习得好不好。
江遇忽然意识到,哥哥以后是会有女朋友的,他这么好看,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很多,等他再结婚、有了自己的宝宝,他这个弟弟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
他被自己的想法虐到,明明一切还没有发生,他却提前委屈起来了,不止是委屈,还有另一种深深的、深深的,无法化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