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24)

他淡淡说道:“人类敬畏天神,是为求得天神庇佑,也是害怕被神处罚;他们敬畏我,是因我能主导一族兴衰,也是畏惧我的力量。”

大祭司平静地看着她。

“裴沐,就像现在坐在我身旁的你一样。”

这一回,沉默的人换成了裴沐。

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话都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中涌动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她只能闷闷地坐着,挺直的脊背也不再那么挺直,最后,她整个人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当大祭司的人,是否都要能说会道?”她低声说,“那我必然不行。我没有那么多的高见。若有什么事太复杂了,我定然懒得想,只想倒头睡一觉。”

大祭司板起脸:“不可如此。”

裴沐不理他,自己扭开脸。

他停了停,忽然有了什么新发现。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他那天生的居高临下的斥责又冒了出来,“裴沐,作为副祭司,你当时刻穿戴齐整,不可如此懒怠。”

“……什么我的头发?”裴沐莫名其妙地回头,下意识抓住一把微卷的发梢,“我哪里又没有穿戴好?不都按照大祭司的规矩,一样样地重叠在身上了么。”

她说得有点幽怨。

大祭司却仍板着脸:“披头散发,不成样子。昨日匆促,且不计较。今天怎么还是如此?你的发带去了何处……怎么系在手腕上?”

裴沐一抬手,果然看见自己手腕上扎着的细细的绳子,两端还各有一枚松绿宝石。她总算想起来,昨日穿戴时,她就没搞明白这是什么,只当是个手链,随手就戴上了。

“……我哪里知道这是发绳,又没人教我。”她刚说完,就想起来是自己不愿意让别人帮自己换衣服。

裴沐不得不赶快转移换题:“好啦,我现在就改。不过,大祭司今天早上不也瞧见我了?”

当时怎么不说?

男人正要说什么,却像想起了某件事,眼神忽然转向一边。

“……不与你计较。快些束发。”他有些含糊地说。

裴沐狐疑地盯着他。今天早上怎么了……等等,莫非是她塞给他的那块果脯?

原来如此。裴沐恍然大悟:原来大祭司其实爱吃甜,吃了她的果脯,就觉得不好意思再训她。

她郑重记下:今后要多多奉上果脯,这样就不用总听他训人了。

于是,裴沐也不再计较这件事。她摘下发绳,正要将长发挽起,余光忽然又瞄见大祭司的模样。

尤其是,他两侧鬓边的细辫,可谓精致好看极了。

“大祭司。”

“……何事?”

裴沐目光炯炯:“您是不是用巫术编发的?我也想学。”

大祭司:……

他沉默了好半天,却见裴沐还是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终于,他不得不说:“不是巫术。”

裴沐:……!

她试图想象,每天清晨,当大祭司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石床上,自己给自己编辫子……

噗嗤。

她很努力地忍着,却还是没憋住。

大祭司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像有些恼怒,又像有些尴尬。可谁知道?他那么寡淡的神情,除了他自己,谁能分清他心中的每一丝情绪?

裴沐咳了好几声,才算压下笑意。

她想了想,举起发绳,大大方方地递到大祭司面前:“那,大祭司可以帮我束发么?”

这实在是一个无礼的要求。

扶桑大祭司地位崇高,大约在他一生中,只面对过卑微的恳求、小心的哀求、恭敬的请求,还不曾面对过这样随意的要求。

因此,他一时甚至没想到该怎么反应。

当他总算回神时,却只听见他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

他听见自己说:“拿来罢。”

……竟就这么答应了。

裴沐便转了个身,让他拿着发带,又等他为自己束发。

身后先是停了停,而后,他的手搭上她的头发,动作间显得有些迟疑,但那双可以轻易折断他人性命的手,却远比她想的更轻柔,而且有着人类的温度。

他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似乎还编了什么发型,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将发带系好。

裴沐小心地摸摸头顶,心满意足:“多谢大祭司。”

她回过头,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笑脸。她惊觉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可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此刻能让她更充分地传达自己的心情。

“大祭司,我会记住的。”她认真地说,“我会永远记住,大祭司曾为我束发。等未来某一天,若大祭司真的不在人世,我想起今天这件事,一定会流泪哀悼大祭司,会非常怀念大祭司,还有和大祭司一起度过的这一天。”

他真正地怔住了。

那一丝怔然浮在他眼中,如稚子第一次看见花开、日出、云海,第一次看见万物生长、百花缭乱。

那是新奇、震惊,还有……

大祭司猛地避开了脸。

他甚至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了自己的神情。

“……大祭司?”

“……无事。”

他深深地呼吸,清冷沉静的声音多了一丝奇怪的震动,像琴弦的一颤。

“暂时……不要看我。”他说。

第13章 祝祷

大祭司的微妙心思,裴沐毫不知情。

她只是一天天地过着她在扶桑部的新生活,也渐渐适应了神木厅的朝阳与落日。

更习惯了与大祭司的相处。

她在一点点地了解他。

早在子燕部并入扶桑部之前,裴沐就听过大祭司的名号。

谁能没听过?大荒东部就这么一个大祭司。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大祭司冷漠无情,与他朝夕相处,一定苦不堪言。

现在她渐渐发现,这个想法也对,却也不对。

不对的地方在于,其实大祭司并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他话不多,就算训斥她,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听多了就变得不痛不痒。

而除了训斥她的时候,他会皱着眉头多说几句,其他时候他总是沉默如冰。他常常独自凝视天地,似乎万事万物都能在他眼中消解,化为丝缕捉摸不透的情绪。

至于说这个想法是对的……

对裴沐而言,在神木厅生活的日子,还真能称上一句“苦不堪言”。

原因无他,实在是大祭司下定决心要把裴沐培养成一位优秀的——最重要的是令他满意的——大祭司继承人,因而对她寄予了不切实际的、殷切过分的期望。

他自己生活简单、作息严苛,便要求裴沐也这么做。

每日里,他不是处理源源不断的竹简公文,就是巡察扶桑部四周;当夜晚降临,他便抬头观察深邃的星空,细细占星、起卦,有时也用蓍草卜算一二。

无论他做什么,除非裴沐在忙着照看神木,他都会把裴沐叫上。

他会让裴沐帮忙做这做那,会考教她繁杂的知识,如果发现她答不上来或是算不出卦,他就会严厉地训斥她,并给她布置很多练习任务。

裴沐无可奈何,只得一天天地陪着大祭司,过他的苦日子。

哦,现在是“他们的苦日子”了。

更可悲的是,这至高无上的神木厅里,生活不仅充实太过,还十分清苦。他们两人加起来的用度也就一点点,哪怕裴沐三五不时下山去蹭点好吃好喝,也十分有限。

由此,她不仅得不到美食慰藉,连张软点的床榻都没有。

可怜副祭司大人是个散漫惯了、给宠惯了的性子。她在子燕部的时候,人人都宠爱她,让她想睡多久睡多久、爱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反正她将神木照顾得好,巫术用得好、是保护部族的一把好手,还有潋滟眉眼、玉琢容貌,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偏偏在这富饶的扶桑部,在律己律人的大祭司眼中,裴沐这磨磨蹭蹭的性格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不合格,哪里都该好好地改一改。

每思及此,裴沐就唉声叹气,泄气道:“大祭司干脆换个人吧,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大祭司则总是沉稳相对,不急不恼,回道:“副祭司不是信誓旦旦,要为我铲除内鬼、夺回神木之心,更要治好我的伤势?现在不过一点挫折,副祭司便要放弃?”

他还学会用她的话来挤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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