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应该也不用如此了。
周宁看向账内的小炉子,依稀能听到药汁翻滚的咕噜声,望没有亲自去熬药,而是送来了药材、炉子,想来他二人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要隐藏住她的身份,要么是叫她长出胡子,这显然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只剩下一条——他们配合她。
中药味越来越浓,整个营帐都是药味的时候,药熬得差不多了,哑妪小心的倒出一碗,端到周宁面前。
周宁舀起一勺,正吹着晾凉,便听有士卒通报请见。
是一个不算陌生的士卒,她在项羽身边见过几次。
此时士卒的脸上有好几处红肿,像是被蜜蜂所蛰,只是大冬天的蜜蜂少见,要想被蛰也不容易,除此之外,他脸上手上还有些擦伤。
周宁心中有些猜测,问道:“何事?”
士卒双手递上一个碗口大小的陶罐,回道:“将军让某将此物送给先生。”
周宁对哑妪点了点头,哑妪上前接过,周宁打开瞧了一眼,果然是蜂蜜。
周宁沉默的看着手里的蜂蜜,野蜂过冬不易,取了它们的蜜,便会害死一窝的蜂,依她手里的量,他只怕是灭了五六窝蜂。
但她却并不是因此而沉默。
野蜂生存在大山深处和悬崖峭壁,取这蜜,很不易,想来项羽脸上的红肿比这士卒更甚,所以才不敢来见她。
周宁笑了笑,回道:“替我谢过你家将军,这些估摸够我用到夏日了。”
士卒应下离去。
周宁垂眸又笑了笑,虽然这不是自己需要的好意,不过他人的关心还是值得珍惜的,周宁将陶罐递给哑妪。
哑妪打开一个箱子,将蜂蜜收了进去,此箱内,还有许多类似的瓶罐,而其中几罐隐隐有花蜜之香。
士卒离开周宁的营帐,便去到项羽帐内回禀。
项羽账内,项庄正在给他涂药,他一边涂,一边好奇道:“先是夜奔几十里地,而后又翻山越岭被盯满头满脸的包,就为了一罐蜂蜜?”
不过就是吃些苦药汤罢了,何至于如此,“就是我妹妹项妧也没有如此娇气。”
“你不懂。”项羽摇了摇头,想说先生乃周王室王孙惯养娇生,吃不得苦,临开口又觉得不对,先生再娇嫩柔弱也胜于一女子吧。
于是项羽面上深沉的沉默了,心里却开始慌乱迷惑了。
不懂就不懂吧,项庄也不再多问。
等士卒来禀,周宁收下了蜂蜜,似乎还很是喜欢后,项羽的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豪气干云的说道:“喜欢就好,明日,不,今夜,今夜我们再去。”
士卒心里一苦,片刻,又眼睛一亮,回道:“先生说今日送的蜜够他用到今夏了。”
“这样啊,那就不用了。”项羽挥了挥手,“你也快些下去敷药吧。”
旁观了这一场的项庄托着下巴,皱着眉,他好像有点懂了。
一直熬到天蒙蒙发黑,高和喜等人也未见望从他们的营帐里出来。
这夜了该睡了呀,高和喜、盼三人站在了营帐外,怀揣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第79章 动员
“你们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赶紧进来呀。”
高和喜、盼站在门口怕见到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不敢进去。不过黑和望忙完之后, 却一直在等着三人,遍等不到,正打算出门寻呢,谁知一撩帘子就见三人站在外头。
“我们等你们好久了,有事要和你们说。”
黑说完,伸手准备拉高一把,高却反应极大的几乎是往后弹跳了一步,避开了黑的手。
黑愣了愣,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就不认识了?”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高等三人这才发现不对, 惊问道:“你的胡子呢?”
这话的音调一路飙高, 到最后, 从疑问中生出了怒意。
“谁对你施耐刑了?”
如今天下大乱,秦王朝各地官府自顾尚且不暇, 哪有功夫来处理耐刑这样的小案件,至于军营之类, 项家治军严谨, 不存在欺凌的现象, 即便有,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到面上。
黑有些无语的摆了摆手,“没有,我就是想和你们说这个事呢。”
黑又伸手拉住高,准备拉他往营帐里走, 高被他拉住时浑身一颤, 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不过好兄弟明显出了事,他且忍一忍。
盼指着黑身后的望,惊讶道:“你的胡子怎么也没了?”
“咱们先进去再说,你们站在外面不嫌风冷啊,瞧瞧你们,一个个脸都吹得通红。”黑一手拉着高,转身,另一只手扯住了盼。
盼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多少疑惑惊讶也吞进肚子里去了,他有点怕。
喜不用人拉,也不用黑和望招呼,自觉的跟在高和盼身后。
“我们大家都把胡子剃了吧。”
三人刚用怀疑的目光扫视了床榻,正心情忐忑的坐下,便听黑说出这么一句话。
三人看了看黑光溜溜的下巴,又看向望,望的胡茬也被刮了,此时他的下巴干干净净,就显得下巴上的那道伤口特别醒目。
都?把胡子剃了?
破案了!
“你们在搞什么?”高又怒又气又不解,“受刑好玩吗?”
喜也严肃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盼长叹了一口气,点头,“你们也太胡闹了。”
原来他二人下午是在刮胡子玩,他们还以为……,白吹了半日的风。
“不是,你们先冷静听我说。”
黑也知道突然让大家都受耐刑挺难的,不过他们这一下午也没白待,商量了不少话术,“望,给他们倒三杯热水暖和暖和,咱们慢慢说。”
“我这也是有缘由的,”黑拉了一个凳子做到三人面前,开始洗脑劝说,“这第一条,我们很快就要渡江了,渡过江之后是什么?是乱战啊朋友们,大家都要上战场的!”
“所以呢?”打仗跟胡子有什么关联。
“这打起来,生死之间可没那么多讲究,插鼻孔拉胡子攻下三路的,”黑一把拉住三人中胡子最长的喜的胡子,“这扯起来多疼!”
喜伸手抽回自己的胡子,冷声道:“文吏,后勤,不上战场。”
盼听了直点头,他也是文吏。
黑一噎,又转头看向胡子一指长的高,高冷眼瞧着他。
“我不拽,不拽,”黑摆手笑道,再接再厉,“还有一个,对面起义的人多是少年。”
所以呢?
“到时候瞧我们一大把胡子,还以为咱们老胳膊老腿的好欺负呢,咱们总不能一照面就被人小瞧了去吧,那对士气不好。”
“呵。”回应他的是高的一声冷笑,以及喜和盼的两脸漠然。
做人思想工作的人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黑接着道:“我们再说第二条,不利于健康,这一条我让望和你们细说,他是专业的,先生不也说了吗,专业的事要听专业的人的话。”
望站到几人面前,开始他装腔作势的胡说八道,不,望清咳了两声,是作为医者的权威发言。
“首先留有胡子不好清洁,胡子遮住了下颌,下颌的肌肤不能好好清洁,不利于皮肤健康。其次,大家喝酒吃饭,汤汁油水的沾到胡子上,不知道会藏多少污纳多少垢。”
时人虽然不知道细菌的概念,但对其的存在也浅浅有了些认识,比如秦朝律法中有这么一条规定:他国使节来访,必须用火把将他的车上的衡轭熏一遍。为的就是防止携带不知名细菌入境,这是一种卫生防疫措施。
望一路从藏污纳垢说到病从口入,又从病从口入列举了一系列可能引发的病症和后果,越说越严重,越说越可怕。
盼肉眼可见的动摇了,喜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高皱紧眉头,说道:“我外大父一把长髯及胸,活到了七十高龄。”
望:“……”
望眨了眨眼,看向黑求助,黑强笑着说道:“那是部分的特殊情况吧。”
“说起来,”盼想了想也道:“大家都留着胡子,还没听见过谁因为胡子死了的。”
盼的神色转而坚定,略带嫌弃的看向望,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望的心理和脸皮也是挺强大的,他回道:“若是没有胡子,他们能活得更久。”
三脸面无表情加无动于衷。
“不要以为我们在骗你们,若不是如此,我们为什么把胡子剃了?”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