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只是苏兄做的梦罢了。”
苏映晗笑了起来,犹如兰花般幽深而温润:“裴兄之前还对我的梦境感兴趣,今日怎就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苏兄如狐狸一般,谁知道说的是否为真?”
苏映晗语气变缓:“那有一件事,裴兄须得信我。”
“哦?”
“慕儿以后会喜欢一个叫做徐星淳的人,为了他,慕儿才甘愿嫁给七皇子,要引得你们自相残杀。”
裴清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苏映晗缓缓道:“裴兄,可愿和我打一个赌。”
“有什么可赌的?”
“就赌,慕儿总有一日会背叛你。”
“她并非这样的人!”
苏映晗笑弯了眼:“那便容我设下一个局,万一我赢了,慕儿就回到苏家,做苏家的小姐,裴兄不再插手她的事,怎么样?”
重来一世,他不再想照着以往那样活。
便是要搅乱这一池春水才好。
裴清砚和萧奕谨都想要的东西,他也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裴清砚原本想拒绝,可马车就在此时停了下来。
马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到了。”
“嗯。”苏映晗淡淡的应了一声,又转而朝裴清砚说道,“裴兄暂时先别拒绝,你口口声声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却连一个赌都不敢打了吗?”
裴清砚面容极沉,眼中也染上了阴郁。
当他们走下马车时,苏慕晴看他们两脸色极不好,气氛也异常僵硬。
“怎么了?”
裴清砚想起苏慕晴让他多信一信她的话,便淡淡说道:“没什么,快进去歇着吧,夜深了。”
苏慕晴只好点了点头,临走前又拉了拉裴清砚的衣袖,小声在他耳边说:“记得我们的约定。”
“嗯。”
当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裴清砚转过身,朝苏映晗说道:“我赌了,可我赢了,又当如何?”
“便由你来定。”
“好。”裴清砚吐出一口浊气,“若我赢了,便请苏兄在这段时间看顾好慕儿,并备上嫁妆,等我功成名就之时,再来提亲。”
苏映晗原本还笑着,此时脸上的笑意也全无了。
裴清砚的声音伴随着夜风响彻耳畔:“别怪我没提醒你,苏兄可小心些,我的赌运,向来不错。”
第37章
七月初, 夏意正浓。
一夏蝉鸣声不曾间断, 烦躁得让人无法静下心。
裴清砚指关节摩挲着白玉棋子, 余光却瞥向了院子里的那人, 眼神不由自主的追逐起了她。
“裴兄这步棋到底还要考虑多久?”
苏映晗的话拉回了裴清砚的思绪,他淡淡道:“不是苏兄非得找我来下棋么?现在倒是嫌弃我长考了?”
苏映晗笑眯眯的摇晃着手里的折扇:“有时候下棋便犹如权势一样,下错一步, 便是满盘皆输, 裴兄这步棋, 可得早早的做下决定。”
裴清砚冷冷的看向了他:“看来苏兄意有所指,不过我只是个太监养子,自小就没学过下棋,怕是要让苏兄失望了。”
苏映晗的眼尾渐深,裹着浓浓的黑暗。
裴清砚的确没学过, 可他悟性极高, 这些时日棋艺不知进步多少。
“不管输赢, 这步棋总该决定的。”
裴清砚也不反驳, 正要下下去的时候,苏慕晴却走了进来, 她手里还捧了好大一把荷花,裙摆都被染湿。
“这一步, 得这么下。”
“慕儿?”
“听我的没错!我在章士杰身旁时, 棋艺开始被他给折磨出来的, 就连周大儒也常常夸赞!”
章士杰那个纨绔, 下棋倒是不错。
苏慕晴握着裴清砚的手, 棋子落到了一个地方。原本死气沉沉的盘面瞬间活了起来,再次有了生机。
苏映晗哀叹着:“哎,落棋不语真君子,慕儿不仅指点裴兄,还帮着他打压大兄,大兄好是伤心。”
“大兄欺负一个新手,也不嫌害臊?”
苏映晗用袖子掩面:“咳,惭愧、惭愧。”
苏慕晴转动着眼珠:“大兄觉得惭愧,不若补偿补偿?”
“你想怎么补偿,说罢。”
“这盘棋由我来为兄长下。”苏慕晴把手里的荷花塞到裴清砚怀里,直直的望向了苏映晗,“方才我已经下了,大兄,该你了。”
她的眸子如此神采奕奕,脸上缀着一抹笑容,令这陋室生辉。
明明只是一颗盘面上的棋子,如今却要做下棋的那个人了。
苏映晗垂下眼眸,一时间觉得极有意思。
不过只要她还是喜欢徐星淳的那个苏慕晴,他便不会输。
苏映晗下了一步,便将苏慕晴方才的位置给完全堵死。苏慕晴自然溃退,放弃了右侧一角,转而到了左侧的地方。
苏映晗的棋风同他这个人完全不同,是要将人杀得片甲不留,斩草除根的那种。
太过狠厉,不留防备,反倒给苏慕晴钻了空子。
时间从正午一直到傍晚,暮色从外撒了进来,橙黄色的光也照拂在她身上,如此风姿,怕是南阳城的贵女全都比不过。
最后的结果,竟是苏慕晴险胜。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赢了。”
苏映晗眯起的眼里带起一丝打量,原以为稳操胜券的局面,可心中总觉隐隐不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苏慕晴不通音律,这却是她难得能拿得出手的。
赢了棋,尤其还是赢了苏映晗,她笑得弯起了眼,就差身后有小尾巴一摇一摇了:“往后大兄要找人下棋,便不要欺负兄长了。有本事,和我比一比呀?”
苏映晗哑然失笑:“裴兄以后有人撑腰,恕我不敢欺负啰。”
听出他的揶揄,裴清砚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苏慕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话,简直护短得要命!
她脸颊骤然红了起来:“还是别找我,我才没这闲工夫下棋呢!”
苏慕晴提起裙子,将裴清砚怀里的荷花要了回来,立马就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走得极快,只徒留下裴清砚和苏映晗二人。裴清砚抱着她摘的荷花一下午,满怀荷花香泅染开来,他身上,发间,全都沾染了香气。
可这些都比不过苏慕晴身上的味道,怎么出了汗,还那样的香?
“说回正事吧,苏兄打算何时履行这赌约?”
“这才过去几天,裴兄就着急了?”
裴清砚淡淡看了他一眼:“我是担心苏兄怕输,便拖个一年半载。苏兄莫非赔不起嫁妆?”
浓烈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苏映晗表面上是笑着的,实际寸步不肯相让。
“你也太小看我了。”苏映晗若有所指,“三日后,便是父亲的忌日,慕儿也会跟着我们去祭拜,届时……”
“你们苏家的祭拜之行,我如何去得?”
“只要裴兄同意,我自会安排。”
裴清砚目光微沉:“那我便拭目以待。”
夜色浓烈而深沉,亦无星无月,肆无忌惮的朝远方蔓延。
苏映晗走后,唯剩裴清砚一人。
他手里捏紧了茶杯,淡淡的说:“慕儿,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以前从不肯相信任何人。
而如今,却是第一次这么相信一个人。
若是真如苏映晗所说那样,他大约真的会魔怔,将她囚在自己身边,只能他一人瞧见。
—
苏朝风葬在苏家祖坟,离这别苑并不算太远,只是路上来往尚有一段距离,苏映晗便早早的找好了农家,要在那里寄宿一晚。
三日后,苏夫人携领着苏慕晴和苏映晗前去祭拜。
苏家人丁凋零,早已不复从前。
苏慕晴站在苏朝风的坟前,鼻尖烟烛气呛人,熏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耳畔传来声声低沉的祝文,寄托着生者的哀思。
“慕儿,去给你父亲上一注香吧。”
苏慕晴恭敬的接过了香,在苏朝风的坟前叩了三个头。
她从未见过苏朝风,这些年谢瑜君嫁入将军府,她也不是年年都来祭拜的。许久没来这里了,礼数却未曾生疏。
而苏夫人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悲伤也没有,连样子都懒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