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问得清楚明白,竟是连丝毫的预兆都没有,仰桓本是坚定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仓惶,“父皇……”
仰靖安摆摆手:“朕问你,不是怪你,不过是要提醒你。你以为的自己人,可当真是自己人。”
本该胸有成竹,仰桓却是浸了一头细汗,良久,才躬身回道:“谢父皇。”
“桓儿。”仰靖安慢慢又走回座上,“朕从来没有说过,不可结党。这个江山天下,若非有结党之人,又如何管下?可你莫要忘记了,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你若是不好生拿捏,便就会被人拿捏。明白了吗?”
“是!儿臣明白!”
待那羸弱的身影缓缓站起出去,养心殿门复又缓缓合上,仰靖安才又提了笔起来,边上公公沉默又打起了扇子,被前者伸手拦了:“去把折子捡过来。”
“是。”公公将折子捧上,替他摊开在案前。
仰靖安略略批了几个字,偏头道:“这七司里的老东西,个个都精着呢。”
“瞧陛下说得,他们再狐狸,还不是听陛下的意思行事。”
“哼。一会你亲自去司户监,告诉他们,三日后擢考之日,若是叫朕听见一声猫叫,朕叫他们提头来谢!”
“是!”
仰桓一路回了东宫,心下有些乱。初看那折子的时候,确然以为是有人害他,不然也不会偏生是用了司户监的名义。
可再一想,仍是觉得不对。父皇所谓人心,当真是敲打他小心身边人么?
紧接着的几日下来,司户监带了好些人在街上捉猫,有护国寺的方丈领了僧人来将这些猫儿都装回去,未见血腥之气。虽是喧嚣了两个整天,到底是肃清了。
芦苇抱了那黑猫送出去,回来与秦青感慨:“这朝廷一出手真是不一样,连护国寺的无闻方丈都来了。”
天子脚下,突然多出这般多的野猫来,也实在是稀奇了些,只如今这一道令下,倒似是安排妥当得很,连去处都叫人找不出不对来。
护国寺来人,便就是抓捕过程中当真有什么的,都有人给就地超度了,可见是滴水不漏。
若说无人安排,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事情应当最早知晓便就是司户监了,开铺子的怨声载道,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先往司户监里告求,可能形成这般势子,当不是一天两天。
算算也是半月有余。
“小姐笑什么?”
“我笑这司户监,晕了这般久都做不成的事情,突然一朝之间就开了窍,做得这般漂亮。”秦青身上着了轻纱,仍是觉得有些暑气。
“许是方想起的对策呢。”
那就更稀奇了,卷宗里记得明明白白的事情,还需要想得多清楚。她原本只想起,陈太师长子便就在司户监内,如今陈宴与宁清言结了亲,保不准瞧见宁家的猫,突然想起这猫患一事,联系司户监做了些文章出来,为了嫁祸那东宫。
看来,这竟是她小家子气了。如今这掌权人,才是个擅攻人心的。
话没说完,就听赵怀进来:“小姐。”
“怎么了?”
“外头来了棘手的患者,老爷今日回府,还未回来。”
“棘手?”秦青皱眉,“外伤么?”
赵怀为难:“似乎不算。”
不是外伤,那确然不好治的,秦青便就抬脚往外去,边问了情况:“药谷的大夫可瞧过?说什么?”
“瞧过,说是治不了。”
秦青越发提了一颗心来,只这一打帘子出去,直直便就对上一张如花笑脸,蒋岑打那椅子上翘了起来:“秦大夫!”
秦青没理他,往外头又瞥了一眼,问赵怀:“人在哪里?”
“在……”赵怀也不好启齿了。
如此,她方才反应过来,点着蒋岑质问道:“你说的重症不治之人,就是他?!”
不想那边的男子似是点了穴一般,立时就瘫了下去:“哎呦,又疼了又疼了,哎呦不行了,秦大夫,我这心,跳得太快了,我实在是受不住了,哎呀,心悸……心慌……哎呀……”
秦青狠狠忍了一顿,才能好生与一边望风景的小厮说话:“木通。”
“哎秦大夫!”
“把你家主子——抬进来!”
赵怀赶紧就让了路去,木通扶了蒋岑跟上去,小心压低了声音哭道:“少爷,少爷您悠着点,不骗您,我觉得秦小姐将将说抬进来的时候,分明后话是要剁了你!”
“你想死是不是?”
不及踹人,就听前头人喝道:“放下!”
木通哪里敢耽搁,将蒋岑端端摆在了椅子上就带了门出去。
蒋岑这会儿乖巧多了,只西子捧心般靠着,一个字也不往外蹦了,光是瞧着那人左右巡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他面前:“蒋岑!”
蒋岑眼一闭心一横,倒豆子一般:“别,别这么大声说话,我心慌——我就是紧张,紧张得很,我明日就要参加擢考了,我今晚要早睡的,免得发挥不好你爹不与我定亲。可我总得见你一眼不是,那我只能白日来寻你,哪里晓得你今日不坐诊呢,他们又非要问我有什么病,那我总不能给自己手打折了吧,明日还要答卷呢!嗐!我能有什么病,我就……我就是心里有病,只能你来治……”
第五十章 轻松
秦青探身往前:“那这病, 怕是你这辈子也好不成了。”
蒋岑一睁眼,瞧见她唇角的淡笑,嘿嘿跟着咧了嘴巴:“那大夫您瞧我这个病, 它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病就是瘾, 着了就没得治,只能见一次解一次,一次比一次厉害, 可是?”
“秦大夫怎么晓得的?莫不是秦大夫跟我一样?”
眼见着面前人已经要飘起来,秦青哼了一声:“你都说了我是大夫,那自然是晓得的, 否则怎么开的医馆?”
这把蒋岑彻底瘪了, 闹半天这人还在讽自己呢,也罢, 他这个人, 惯来的能调节, 这便就坐正了:“好吧好吧, 今日是我胡闹了。”
“嗯。”
“可我也没瞎说。”蒋岑指了指自己心口, “别说, 还真的有点慌。”
“怕擢考不过?”
“不不不,我是怕我答得太令人惊艳了, 朝廷不好给我安排官职……”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口糕点, 堵了个严实,仍是续完了后头的,“唔……毕竟, 这样的人才往哪里都委屈了。”
秦青:“吃都堵不住你嘴。”
“只有你能堵住。”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秦青的脸就管不住地红了一遍, 蒋岑趁着她发火前一秒将口中糕点都给吞了下去,迅速找了个话题:“那个对了!这几天司户监抓猫的事情你可晓得?”
“嗯。”秦青应得很没有好气。
不过也不是不想继续聊下去的模样,蒋岑便就与她道:“我昨日刚从东宫那边回来。”
“这事情,是陛下的意思吧?”
“司户监那群老狐狸,皇上放个屁他们都得琢磨半晌呢,何况这次的事情,蹊跷得狠。”蒋岑顿了顿,“若不是皇上示下,他们敢这般?”
“陛下此举实在有意思,太子怎么觉得?”
“听他的意思,倒像是皇上故意而为,只为点醒他一二。”蒋岑顿了顿,“便就命我去探一探。”
秦青瞧他一眼:“怕是探的不是这桩事吧,否则你也不当这般闲。”
蒋岑笑眯眯:“我夫人……秦小姐真是聪敏可人!”
“这事你我都猜得出来,太子就也能想到。”秦青终是心软推了杯茶水过去,“皇上看着也没有要刻意隐瞒,否则也不会这般迅猛地又处理了此事。怕是最近太子做了什么,叫陛下知晓了?”
蒋岑接了茶一把灌下,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应得正经:“东宫与皇后,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表面和气做得,实际上怎样,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此番拿皇后点醒太子,不过是叫他明白,他对皇后的敌意他一概清楚,莫要乱来。”
“表面瞧着似是很维护荣皇后了。”
蒋岑哦了一声:“你有其他见解?”
秦青这才发现他瞧着自己眼神很是玩味,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怎么?我说得不对?”
“没有,很对!你不参加擢考,可惜了。”蒋岑说罢却是又摇头否定了,“不过你还是不该参加,那破地方,没得好去的。”
“……”秦青也不与他争这点破事,只继续道,“说到底,最聪明的还是陛下,太子是储君,荣皇后却非其生母,往后必有一争,他只要权衡好两者,适当地偏向太子,待太子继位,便就不担心会有后宫干政的事情。太子,一定会铲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