撚青梅(62)
梁淑甯反应过来,给他看手里的帕子,“正要再去绞一把呢,我马上教认秋她们扶您回院里歇下,以免明日头疼。”她这话说得暖心体贴,只是一闪身往铜盆边去了,周双白怀里空虚得厉害,心里也是。
梁淑甯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西窗也推开了,这屋子里是该透透气,也教人清醒清醒,外头认秋她们都在呢,他堂堂尚书大人顾着脸面,总不能还方才那样罢。
“你父亲前日流放出京,我瞧着甯儿也不大伤心。”周双白声音冷了冷,看样子她想聊点别的,也不是不行。
梁淑甯被问住了,前日她与徐小娘她们一同送梁植上路,眼见着徐小娘哭过去三回,淑仪也大差不差,相较之下自己确实就淡了不少,“并非不伤心,可法不容情,这心里就有些说不上来了。”她说的是大实话,梁植对她这些年本就是不闻不问的,父女间也就没什么亲缘。
其实这事儿她不是没犯过嘀咕,她很小的时候听之前梁植的奶娘罗嬷嬷说过,具体的记不清了,只说她是太太装肚子装出来的,那会儿她伤心透了,母亲对自己那样好,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虽然梁植不喜欢她,可架不住还有祖母、母亲、冯嬷嬷和冯家外祖他们疼她,祖母跟外祖前些年都还说自己生得有几分像母亲呢,就算她不是梁家的孩子,那她也要做一辈子祖母的、冯家的乖孙女。至于生身父母,梁淑甯看得更开了,既然前世到死都没出现也从没寻过她,自己又何必执着于此?
“祖母昨日同我说,准备回扬州养老,幸好当初老宅没卖,稍微拾掇拾掇就成,到了秋天满院的银杏叶子特好看呢。”梁淑甯把心里那股子伤春悲秋撵出去,从旁扯了个话头子,暗示着她该回扬州了。
二妹、丰哥儿跟徐小娘有梁植留下的私产,想必日子也不会难过,这里头就属她梁淑甯的身份最为尴尬,如今爹妈都不在了,她也不想在京中成周双白的拖累,一心想随着祖母回扬州去,听说过二年外祖母也要来呢,她未来的日子总归安安稳稳的,梁淑甯光想到就忍不住抿着嘴边的笑意。
周双白哼了一句,冷笑着,“真这么想回扬州?”
梁淑甯被他问得低下头,眼睛直盯着鞋面,也不大敢吱声了,他若是不肯放行,只怕这四九城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上回甯儿提到的扬州女学,那白鹤书院院主是我少时旧友,若甯儿真想去,我倒也不是不能替你安排。”周双白的目光微微闪烁,明暗不定。
“真的?”梁淑甯听他能这样说,倏尔抬了头去看他,满脸惊喜。
“当然,只是…”周双白点头,笑得最是温和,“甯儿准备拿什么来换?”那俊脸上潮红褪去,笑意愈发晕开来。
梁淑甯的心和指间的湿帕子都倏地揪起来,踌躇中盯着他从烛光里走来,一步一步缓缓地像是敲在了她的心尖上,只见那薄唇微启,“过来,吻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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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梁淑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反往后挪开了一步,“…你说什么,”心里委屈起来, 眼前这个人究竟仗着什么, 两次三番地这么对她,他是不是忘了,这辈子他们两个已经不是夫妻, 也不会是了,“我不要。”她又拧巴起来,脑子一热就忘光了现如今脚底下是谁的地界。
周双白的脚步顿住, 灯光下映照得满脸柔和, 好像从前那个对梁淑甯多加照拂的双白哥哥又回来了,他笑着同她说, “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甯儿不是一直想回去的吗?”那舌尖像是淬了陈年佳酿, 说出的话也无端蛊惑着人心。
梁淑甯蹙了蹙眉头, 觑着此时周双白微微开阖的嘴唇, 正勾出一个柔软温和的角度来, 好似在无声地引诱她,就一下, 亲一下你就能自由了。
梁淑甯有些认命地朝前迈了一步, 可那步子实在太小太慢了,周双白毛躁得不行了,径直往前迎过来, 没三两步两人就避无可避地挨在一处。周双白低下头,将眼睛也闭上了,此时沉静如水的面庞倒真是一副大有诚意的模样。
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一锤子买卖,梁淑甯心里有些破罐破摔地想,别说前世二人并不是没亲过,就是这辈子也不算头一回了。想到上次房里那个吻,梁淑甯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想这周双白真是改了性儿,记得上辈子他爱洁净得紧,就算是做那个时,除非情浓也断然不大爱这么唇齿相依的,这辈子怎么就变得这么急渴了呢?
她怎么能懂,周双白心里是真的渴得开裂了,微阖着眼帘,羽睫却禁不住地颤动,心想她就这么犹犹豫豫地,就这么把他撂在火上烤吗?真是好狠的心哪,周双白不耐烦了,正想睁开眼发难她。
正当这时,两片带了幽香的唇瓣贴了上来,微微凉又软得像天边一朵积雨云,周双白稍掀开一条眼缝儿看她,姑娘的两颊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上头凝了两腮润红,眼下正紧张呢,闭着眼两条淡眉轻轻蹙在一起,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
梁淑甯踮着脚刚好能碰到他的唇,蜻蜓点水地一下速即离开了,羞赧地睁开迷茫的圆眼睛,却眼见着他伸过来拉自己的手。
她手里那块湿了的帕子还没撂下,掌心里已经捏出汗来,蜷缩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开,十指绞缠在一起往身后摁,此刻周双白凑过来的呼吸又重了三分,她怔住,低低反问道,“方才不是说好了……就一下吗?”梁淑甯又羞又恼,说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
周双白这厢炉火烧得正旺,没空也没心思理会她控诉喊冤,只想好好含着方才那片略带湿意的唇,来解心头的干渴,他喉骨上下滑动了一个来回,哑着声音说,“说好了吻一下,方才的不叫吻。”
这气声又粗又重,磨得梁淑甯的耳根都发烫。可惜现下没人来给他们评这个理,两片嘴唇挨上了都不算吻的话,哪样才能算?
周双白大概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立刻就身体力行地教她来了,就跟小时候教她写字一样,生怕她学不到精髓,手把手地“言传身教”。
上一回是周双白气性儿上,狂风骤雨似的席卷而来,教梁淑甯除了震惊便剩下颤栗,脑子里懵懵的,如今不甚能想起来什么。这一回是真不一样,周双白收起他所有尖锐的锋芒,像一枝缠人的藤蔓把她轻轻拥在怀里,又像是伴着雨星的煦风绕过新垂的柳条,克制而温柔。
梁淑甯简直要招架不住了,两辈子里在这方面的探索都由他前面带着、后头撵着,她木讷又怕羞,每每熄了灯恨不能钻在被窝里不出来,周双白也不是热性子,可那身上手上总烫得烙铁一般,灭了灯好似换了个人,暗地里辨不出眉目,就那么抵着她的肩,攥着她的腰,压着她的背……
真不能再瞎想了,梁淑甯鬓间都沁出香汗来,指头扒着周双白的肩头,像溺水的人攀上目之可及的浮木,拼命地涌上水面想要喘一口气。
“在想什么?”周双白不悦地蹙起眉头,他这样“尽心尽力”地教她,她居然走神了,方才软成的一滩春水此时也因挫败结出了冰凌花来,他挟着怀里人往前走,一把将她抵在西窗跟前去了,由窗外头灌了一丝凉气进来,直窜进梁淑甯的领口子里去,一下把她激清醒了。
外头的认秋跟润夏就挨在西窗不远处候着,窗子此时又开了小半扇,他到底安得什么心?想斥他却不敢出声,万一再把认秋她们引来了,瞧见她现下跟周双白纠缠的样子,她往后哪还抬得起头?
周双白盯着她一双雾蒙蒙的水眸,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的那副样子,心里的憋闷渐渐转而消散,歪着头又要俯身去亲她,却被梁淑甯捂住了嘴。
他们现下细细侧耳听,恰能听着门外两个小丫鬟的对话。
“周大人都进去那么久了,不会为难咱们姑娘吧。”润夏年纪最小,她心里是怕周双白因为之前梁老爷欠下的冤债而为难她们姑娘,自家姑娘那么娇娇弱弱的一个,哪能是周大人的对手?
认秋心里也犯嘀咕,可双白哥儿她还是信的,从前待自家姑娘就跟亲兄长似的,感情深厚着呢,“双白哥儿最疼的就属咱们姑娘了,主子的事儿跟着瞎猜什么,候着便是了。”她年纪也不大,总归比润夏资历老些,梗着脖子把两只手一揣,端出一副院里老人儿的架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