撚青梅(52)
梁淑甯在祖母院里淘腾了一上午, 这会儿有些乏了,半倚着便阖上了眼帘,任外头春光恣意嚣闹,虫唧鸟鸣都像极了最妙的催眠乐,因偏屋内一直无人居住,经冬的夹棉门帘这还未来得及拆换,屋内就难免显得稍许燥闷。先前她推开了半盏小轩窗,复而松了松衣领觉得畅快不少,这会儿又将手里那话本子盖在领口处,毕竟敞着领口这样式睡着,便是教丫鬟们瞧见了,也不大好看。
周双白是打游廊过来的,这初夏午间扰得人心神不定,院里的下人都不知到哪儿躲着消暑气去了,也就没什么人在外头当值,原本是定在午后给梁老太太请安,他偏挑这时辰过来,存的就是来捉人的心思。私心想想,现如今姑娘真是翅膀硬了不好管了,四处躲着他不让见不说,在外头出了什么事也敢不告诉他。他越想这心里越不是滋味,打帘子进屋里时,手上是用了劲的。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这会儿正和衣睡着,他在门前立了一会儿脚,微眯的目光顺着那罗汉床上半躺的人从头到脚地掠过一遍,云鬓里斜插的五瓣梅绒花歪在榻上已有些松散开来了,光致致的额头上发间沁出些许香汗来,微微打湿了淡眉,春光顺着小巧的鼻梁滑下来,粉樱似的唇瓣不点而艳,此时微微弯起,不知梦见什么还带了笑意。乳白掺淡粉的纱衣也揉皱了,微开的襟口处用一本书册虚掩着,纵是半露不露也能得以窥见其间的粉雕玉琢。周双白心头那股愤懑顿时泻了一半,这姑娘多日东躲西藏地不肯露面,如今却恰恰撞到他眼底下来,那微锋的唇角轻轻勾起,眸光里的惊涛随之暗了下来。
周双白挨着床沿坐下来,胳膊撑在睡梦中人的上头,心下登时有股俯身一亲芳泽的冲动,却怕不小心弄醒了她生出事端,一来她胆子小不经吓,二来这地方毕竟还是在梁家祖母的眼皮底下,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便瞧见她两条淡眉这时微微蹙了起来。
概是这午后着实太热,教睡梦中的梁淑甯不自觉地微偏过身来,而他侧着光能瞧清小姑娘脸上蜜桃似的茸毛,正当其时一滴香汗顺着云鬓滚落下来直往领口里去了……这眼熟的一幕,无端教他想起了前世某些不可言说的场景,原本平静的心里霎时翻起惊天骇浪来,冲撞得他气息不稳,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梁淑甯这会儿终于察觉了什么,刚一睁开眼便恍惚瞧见周双白的一张脸,离她只不到两尺,两条胳膊正支在她颈侧,铁壁铜墙一般好似被他困在了身下。她一下子睡意全无,骨碌碌坐起身来,便往后挪了几寸隔开两人间的距离,“今日哥哥怎么得闲过来?”梁淑甯方才睡迷了,却也没忘了赶紧背过身去理好散乱的领口,还偷偷抬袖揩了揩嘴生怕失了仪容。
周双白敛目也缓缓起身,状作无事一般,坐到了对面的桌旁,语气悠悠道,“我瞧着甯儿成日里比哥哥更忙,见上一面比登天还难。”伸出长指提起桌案上的青瓷茶壶,倒了半盏子出来,好润润喉咙,不知怎地他总渴得难受。
听他这话倒像是责备起她避而不见起来,梁淑甯腹诽若不是那日家宴他在桌子下头……愈发不守规矩,她有必要这么东躲西藏的么?没成想,连番作恶的人还能反咬一口,颠倒黑白倒显得她颇不识礼,若不怎么人常道这“官”字两张口,逢事皆有他的理呢。
眼下懒得同他周旋下去,梁淑甯突然想到昨日苏家小姐送到府上来的拜帖还放在她这,恰好被她顺手夹在了那册话本子里,那拜帖上可是白纸黑字地写明了盛请周侍郎前去赴宴,梁淑甯一想到这不知地心头就突地不舒服起来,面上却不显,只是澄澈的眸间带了一丝冷意,仍好声细语道,“甯儿这厢刚想起,苏大学士之女苏玉倩姑娘,三日后设曲水流觞请哥哥到时赴宴一叙。”说着,梁淑甯下了榻立在周双白身侧,正想将手中的拜帖递过去与他相看。
周双白没怎么听进去,抿着唇不答话,只微微抬眼凝视着她,尤其是被她掩上的颈口那处,方才他分明瞧见了上头还残留着两道浅浅的红印,启唇问道,“甯儿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他想再给一次机会,若是她将赏花大会那日后园内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倚着他哭一场最好,总之能疏解他心头不少闷气。可她偏不,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周双白不清楚她脑子里怎么想的,只是何幽那个混账实在是,该死。
他眼底寒光乍现教梁淑甯端地一怔,心里稍稍多出些戒备之心,现下屋内仅他二人,生怕他又要上次一般做出些过分的举止来,受不了当下两人沉默中的面面相觑,旋即垂下手往后闪了一步便同他打起岔来,“那日苏姑娘还同我说,她素来宾服哥哥博学多才,此次机会难得,还请哥哥一定要赏脸……”她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周双白那厢已经站起身朝她面前走过来了。
“哦,是么?”周双白嘴上淡淡应了一句,心里不耐烦听她扯这些旁的闲篇,什么苏姑娘李姑娘的跟他有何干系,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眼前这位梁姑娘的领口,想要仔细瞧瞧她到底伤得如何,却于她面前缓缓停了下来,问道,“那帖子呢?”
梁淑甯扣了扣贝齿,忍着面前极大的压迫感将手中的拜帖递了过去,却没想到由他接过去,瞧也不瞧一眼直接随手扔在了身后的榻上。梁淑甯心头大惊,蹙起眉头去看他,此人怎么能这样恶劣,总是把她当作三岁小孩来戏耍?
却没想着下一刻被他恶意地往前揾了一把,伸出单臂圈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另手护住她的头,直直压倒在了罗汉床上,哑声道,“先教我瞧瞧甯儿脖子上的是什么,瞧完了再说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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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梁淑甯心下警铃大作, 眼下是在祖母院里,怎么容得他这样乱来,若这会儿外头随便进来个丫鬟瞧见了, 她这梁府大姑娘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揪紧了纱衣的襟口, 就差哭出声了,“那是前几日出的风疹,现下已大好了……”梁淑甯一直以为那日遇见何幽是个意外而已, 不想节外生枝,只好找了个理由搪塞,双手攥得极紧, 瞧着恨不得将自己憋过气去。
见她这样防备的态度, 竟还出言狡辩,周双白气得头直发闷, 前世二人就是夫妻, 这身上哪处是他没曾见过的, 如今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依不饶起来, 他知道上辈子是自己那副别扭性子教她受了不少煎熬, 原以为她是惧了他也不敢逼得太紧, 离着不远不近的地方让着护着,总想她能念到自己的好, 心甘情愿地到他身边来。
没成想他的心慈手软似乎惯得她另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来, 平日里她总念叨着扬州好,难不成这辈子那小脑袋瓜里谋划的未来压根儿就没他什么事?周双白不敢往下深想,只怕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眼前的人太过陌生, 这会儿梁淑甯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害怕,可眼泪不听使唤自己要掉出来,滴落在他手上明显感觉周双白身子顿住。
梁淑甯伸手去推他, 忍无可忍地斥道,“周双白你怎么是这种人?”肩膀也忍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步步紧逼真的快把她憋疯了,连每晚的梦里都是他,心里的压力突然翻山倒海地涌上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周双白的手心像是被那泪珠灼了一下,心下气极了怎么办,能怎么办,忍着呗,不管活过几辈子她都是那个梅树后偷眼瞧他的小姑娘,可瞧瞧自己现在成个什么德行?压着姑娘身子眼尾猩红,呼出的鼻息都滚烫,手指头就死摁在她衣襟子上,心里直叫嚣干脆一把撕了那阻碍,卑鄙得连自己都圆不过去,亏他两世为人,上辈子在她眼里尚且算个温文公子,到这辈子只怕就剩个衣冠禽兽了。
周双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以极大的自制力稳住气息,侧过身来由后头将她圈在怀里,“你又知道我是哪种人?”鼻腔里哼出的语气,像是一声幽幽的叹息,“甯儿别怕,别急着推开我好吗,只是想抱抱你。”他的下颌正抵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埋在她发间显得闷闷的,失去她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令他一刻都无法忍受,不知不觉就想抓得更紧,却不想把她抓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