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能具体说一说?”宗祯非常有礼貌地说,“我了解得多一些,也好能帮助您。”
“咳咳……”殷莺喝口茶,给宗祯大概说了遍。
宗祯叹为观止,他这位岳母,了不起啊!
那天,刘蕤说的话,还真有几分说对了。
宗祯问:“那刘蕤,是昭昭的弟弟?”
殷莺立即鄙夷道:“他也配!他是我的一名侍女生的,我发现刘乾骗我,早就想走,无奈怀了孩子,我是想着生下孩子留给他便走的,我在外行走,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偏偏我那侍女想害我,要用火烧了我,我岂能任她如意?当初我离开金陵,家父怕我危险,是派人暗中保护我的,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我自是带着孩子顺利逃脱。”
事情这就非常明朗了,显然那德妃也是利用殷莺在骗刘乾。
宗祯便道:“您大可不必如此,这样您太辛苦,我有办法把这件事办了,绝不会起战事,无需您出面。”
殷莺却道:“我不觉麻烦,我只觉这母子三人令我恶心,我没想到他们竟将算盘打到我儿子头上!敢做出这样的事,就得付出代价!你办你的,我也办我的事,他们三人都必须得死!让我去见刘乾!”
宗祯想了想,又道:“去凉国路途劳累,您看这样可成,明后日,凉国使团便能到,据闻凉帝刘乾的心腹,那位韩大人也会来,他与凉帝从来形影不离,他可曾见过您?”
“见过我的人不多,他还真算一个。”
宗祯松口气:“那就好办了……”
殷莺出现在那位韩大人面前的那刻,他就惊呆了。
他们陛下始终认为她还没有死,魂牵梦萦这么多年,五皇子再厉害,哪怕十个五皇子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这位啊!
尤其殷莺直接将当年真相说出口,刘蕤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德妃想杀她,母子三人欺骗刘乾多年,五皇子刘蕤之死顿时也就不是多大的事,凉帝这么多年对刘蕤过分的宠爱,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她而已,否则那么多皇子,也没见凉帝个个宠爱。
凉国使团留在金陵,那位韩大人派人回去报信。
谁也没有想到,后来,刘乾竟然亲自来到金陵,仁宗都忙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怎么该打的仗没打,反而邻国皇帝还来了?
上次凉国皇帝来金陵,熙国皇帝去燕京,可都是近百年前的事了!
但这些已经是近一个月以后的事。
宗祯已能下地自如行走,姬昭却还是没找到,没有丝毫的消息,宗祯的心情非常不好,谁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宗祯想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姬昭走的时候只带了殷鸣与尘星,这俩都是靠谱的人,可他们也从未长久在外行走过,谁又知道在外会遇到什么?
尤其姬昭,压根就是从旁的世界来的。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火烧一般,一丝一刻都待不住。
宗祯甚至没有等到刘乾过来,他从山上下来,进宫去延福殿。
仁宗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见到儿子还有些羞愧,直白点说就是不好意思,宗祯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抒来意:“父皇,我打算出趟金陵。”
仁宗怔愣:“啊?”又赶紧道,“不可!你还在养身子呢!”
“前些日子之所以那样凶险,无非是因为中毒,如今毒已解,伤口倒尚可,昨日换药时,罗大人说,恢复得还不错,总归这一两个月要养身子,无法处理朝政之事,我不如离开金陵,路上我也会主意休息,不会赶路太急。”
“好端端的,又为何非要离开金陵?!”
“我想去找姬昭。”
仁宗噎住,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孩子是怕朕怪他?朕又怎会怪他,唉!朕会派人去找他回来,不必你亲自去一趟。”
“父皇,其实我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你说,你说。”
“我确有心仪之人,那人也从来不是什么庆旸公主。”
仁宗皇帝这些天,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庆旸公主骗他的事,他也已知晓,对此他自责道:“都是父皇草率,轻信他人之言,不过那位庆旸公主好歹救了你的命。”
“这也是我要说的,我能醒来,根本不是因为她的药。她给您的药,处理过,我若是靠她的药,长达一两年,都无法好透,她也好用这药控制您与我。”
仁宗大惊:“那,那——”
“我吃的药,是姬昭给的,姬昭那位白大夫,您也是知道的,当初眉州治瘟疫的方子就是他所提供。”宗祯继续道,“父皇,时到今日,我也再没有什么好隐瞒、担忧的,先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您,是因为福宸与姬昭尚未和离,和离之后,又遇上这些事,我一直没能来得及说。”
仁宗惊呆了,看着宗祯半天不敢说话。
宗祯也看他,点头:“是的,是姬昭,我喜欢的人是姬昭。”
仁宗猛吸凉气,半晌,才来了句:“你,你跟你妹妹抢,抢人啊!”
宗祯怔住,蓦地笑出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他父皇最在意的竟然是这点!
“怎能如此呢?!”仁宗一脸哭相,夹杂着愤怒,“朕就觉着奇怪,福宸与昭哥两个孩子过得好好好的,感情那么好,怎就突然要和离?!姬重锦也是幌子吧!你,你怎可如此呢!”
宗祯解释道:“福宸与姬昭是当真没有感情,当初也是我与父皇非要赐的婚。福宸与姬重锦之间,也是真的。”
“真的?!”
“父皇,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
仁宗听了不说话,片刻后才喃喃道:“难怪这孩子要走啊!都怪朕,轻而易举地相信旁人!”
“这也不怪父皇,说来也的确是刘蕴的解药帮我拖了几日。”
“那,你可知那孩子去了哪里?”
宗祯摇头:“不知……”
仁宗叹气:“那要如何去找?”
“总不能因为不好找,就不去找?总有一日能找到。”
仁宗再看他,看了许久,又开始叹气,最后点头道:“你去吧,路上注意身子,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回来,我们一起想想法子。”
“好……”
“唉,你去吧。”
宗祯行礼,转身要走,到底是问道:“父皇,姬昭是男子,我亦是男子,我们不会有孩子,我也不打算再亲近旁人。”
仁宗摆摆手:“你母后临走前,拉着朕的手,说她只希望你们兄妹二人平安喜乐。你们是太子与公主,看似身份高贵,却生来承受巨大压力,又哪来真正的平安喜乐,在朕能给的地方,朕会尽力给予你们一切。至于孩子,唉,你幼年时候,身子不好,好几次差点救不回来,你母后觉得愧对祖宗,怕无人继承江山,劝朕选妃。
朕不是当皇帝的料,却因嫡子出身,无痛无灾,顺利册封太子,再继承这片江山,朕没有才能,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龙座之上。人这一生的命运啊,从来也说不清楚,百姓羡慕皇帝,殊不知,皇帝也在羡慕着他们?
没有孩子又如何?宗室子弟从来不缺,总有适合过继当皇帝的,总归都是宗氏后代。
人来世上这一遭,又能遇到几个知心之人?你母后走后,至今多年,朕每每都在梦中梦见她,于朕而言,这已足够。
原先,朕以为你与朕不一样,如今看来,竟是一样的。有些人,注定一生只能爱一人。”
宗祯的眼睛都被父皇给说酸了。
似他父皇这般,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可又如同他所说,人生走一遭,使命各不同。
宗祯给他行礼,抬头道:“我会尽早回来。”
仁宗笑:“自然,朝中还有这么多要事需要你回来打点,朕不是个好皇帝,所幸你母后将你带来这个世界。”
宗祯也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仁宗看着他的背影,再叹一口气。
那日,他去庄子里,看到姬昭坐在床边失魂落魄的模样,两人双手交握,是有过一点怀疑的,只是他也没太敢往那处想,今日儿子过来说这么多,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
他若是阻止,姬昭在外流浪,再无踪迹。
宗祯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当年,他的父皇也不许他娶皇后,因为皇后家世太低,他清晰地知道那种感受,儿子与姬昭这样的感情比他们当年还甚。